顧如許躺在榻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裴君彥正給她上藥,她覺得疼,卻又說不出哪裡疼,幾乎能聽到自己身上的骨頭在嘎吱作響。
“別亂動,你渾身都是傷。”眼前一片暈眩,她聽到了裴君彥的聲音。
腦子裡昏昏沉沉,已不知今夕何夕,記憶斷斷續續地湧上來,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說話……
“沈……沈雖白在哪……”
握著她胳膊的那隻手微微一僵,而後答道:“他受了傷,被劍宗接回雲禾山醫治了,陽關交給岳家軍,阿布納一亦關押在地牢中,明日我們便啟程返京,你這傷勢,須得好生醫治,這九世,辛苦你了,之後便交給我吧。”
她聽得也十分模糊,隱約覺得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但又無力細想,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沒頂的疲倦與不著邊際的疼痛令她睡得極不安穩,恍惚的半夢半醒,讓腦海中的記憶愈發零散。
她再度夢到了第一世的最後,那漫天的流矢,如星火墜落,倒在她懷裡的人,從溫熱到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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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他們逼上絕境的人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她抬起頭,望見了她最不敢相信的一張臉。
……
“嘶……”沈雖白再度清醒過來時,已經回到了犀渠山莊,進進出出的下人捧著染血的紗布和一盆一盆的血水,大夫正在給他上藥包紮,純嘉沈遇以及沈新桐就在外室守著,隱約能聽到他們擔憂的唸叨。
他依稀記得,自己昏了過去,最後望見的,是裴君彥走進屋中為顧如許診治,現如今都過去多久了……
“少莊主莫動。”給他醫治之人正是江湖人稱賽華佗的神醫徐穀子,能請的他出山,他大約也明白自己這回傷得多重,只是心中的掛念始終無法平復。
沈遇等人進來後,他望著才緩過這口氣來的爹孃和妹妹,啞聲問:“十一在哪,她可還好……”
沈新桐抹了把淚,道:“我們去接你時,本想將十一也一併帶回來的,卻被裴君彥攔住了,他說……說十一是寧國府的郡主,是先帝欽定與他的太子妃,斷然不能將人交給我們。現如今,他應當已經帶著十一回到楚京了。”
純嘉亦嘆了聲:“此事我也聽明鈺說了,他將十一帶回去,必定會好生救治的,你且好好養傷吧,徐穀子說,若是再晚一步,你就……”
“爹,娘……”他吃力地咳了兩聲,佈滿血絲的眼中湧動著不可動搖的堅定,“有一事,我須得告訴你們,早在陽關,我與十一便對著天地山河,拜了天地,她是我的夫人,無論是與之賜婚還是國君阻攔,我都要將她帶回來。”
聞言,純嘉與沈新桐俱是一驚,沈遇沉默良久,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二人啊……罷了罷了,便是要將人接回來,你也得先將傷養好。十一那邊,為父信她自有分寸,你二人的緣分,若真不止於此,必有重逢之日。”
……
大軍凱旋,百姓自是夾道相迎,裴君彥將兵馬交給了嶽將影和林煦之後,便先行將顧如許接進了宮中,顧鐸前去探望,都被齊浣以郡主還需靜養為由,攔在了殿外。
此事也令裴瑛感到頗為詫異,前去問詢,裴君彥也只是含糊其辭,下了朝便寸步不離地守著那座宮殿,親自救治。
上好的藥材和補品源源不絕地送入殿中,偶爾有路過的宮人,遠遠瞧見一紅衣女子站在廊下,腳步虛浮,沒走幾步,便要扶著柱子喘息片刻。
便是如此,她依舊遙望著宮牆之外的蒼穹,似是在等著什麼。
大周生擒了怒圖大皇子阿布納一,這一戰,怒圖損兵折將,近年內無力再與大周抗衡,為救回皇子,怒圖之君不得不與大周議和,送還平陽公主屍身,回京厚葬,答應百年之內不得進犯大周邊境。
岳家軍鎮守邊關,稍有異動,大周便可派兵前往怒圖鎮壓,嶽將影主動請纓前去,已得應允,在京中局勢穩固之後,便許奔赴邊關。
在許楨文慧等賢臣輔佐下,動盪的局面逐漸平息,在肅清朝堂中的奸佞殘黨之後,裴君彥賜婚予林煦及恭儀郡主嶽溪明,顧昀和裴瑛耽擱多年的親事也被再度提到明面上來,天欽府擇算良辰吉日,予以完婚。
四海昇平,世道清明,楚京城中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就連司筠都言,彷彿再度看到了河清海晏的大周盛世的影子。
就在這人人額手稱慶之際,寂靜的恣寧殿中,唯有顧如許獨自坐在窗下,眺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裴君彥走到她身後時,她明明感覺到了,卻始終沒有回頭。
他揮了揮手,屏退了所有宮人,坐在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