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懿殿一場大火,幾乎燒紅了皇城半邊天,讓人不由得想起五年前的荷華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殿中的人,都被燒成了焦炭,姍姍來遲的宮人們撲滅了火,將面目全非的屍體抬了出來。
裴君懷聞訊趕來,看到地上的屍體和一旁負手而立的裴君彥,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豈會猜不出來。
他怒不可遏地朝他衝過去,卻被四周的禁衛軍摁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裴君彥!我要殺了你這個畜生!——”他瘋了一般嘶喊著,卻無法靠近裴君彥半步,抽出禁衛軍腰間的刀,殺了數人後,被裴君彥親手製服!他趴在地上咬牙切齒地怒吼,“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多殺我一個,於你而言,能算得了什麼!”
直到他從皇位上走下來的那一刻,他才終於明白司菀為何一定要對裴君彥和顧昭斬草除根,他這個皇兄的心,早就是銅牆鐵鑄,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溫良心善的太子了。
而今,無論是留在皇城的羽林衛還是禁衛軍,都是他的人,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徹徹底底地輸了。
母后都死了,他還能活多久?
也就顧昭還對裴君彥心存天真,覺得他會手下留情吧……
裴君彥冷漠地注視著他,半響,道:“惠親王痛失生母傷心過度,人已瘋癲,即日起送往法源寺靜養,待病癒後再召回楚京。”
話雖如此,但一個本就沒有瘋的人又談何病癒呢?
裴君懷曉得,自己往後殘生,怕是都要與古佛清燈相伴了。
禁衛軍聽令上前,將人押走。
冗長的宮道上,傳來裴君懷悲慼的狂笑,漸行漸遠。
而裴君彥再也沒有回頭看過他一眼。
雙懿殿的廢墟之上,是蒼茫的晴空,被巍峨的宮牆重重圍住,飛鳥掠過雲端,清風徐來,這一切,終將塵埃落定。
宮中的訊息傳到寧國府後,顧如許匆匆入宮見了裴君彥一面。
他正站在泰和殿石階頂端,眺望著遠處的正宮門,平靜得讓人有些陌生。
她怔了怔,走上前去,喚了他一聲“阿彥”。
他便轉過頭來,對她笑了笑。
這笑容一如當初,彷彿剛才在他眼底看到的冰冷只是她花了眼,想了一路的話此時竟有些難以啟齒。
“……我聽說你殺了司菀,將裴君懷送去法源寺了?”她這話說得其實有些輕描淡寫了,司菀是如何死的,她已有所耳聞,雖說這是司菀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但想到他在她死前做的事,不知為何,她心裡總覺得有些硌得慌。
明明是一起長大,相依為命了五年的人,她最應當信任的人,在某一瞬間,卻讓她感到有些膽寒。
“阮延和司菀做過的事,哪一樁都是罪該萬死,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他平靜地望著她,“司菀死了,你覺得不好嗎?”
她語塞了片刻:“……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明明可以更名正言順地處置她,將她斬首示眾。”
何須動用私刑,還藉此送走了裴君懷。
“名正言順啊……”他嘆了一聲,“阿昭,這一日我等了太久,即便不是名正言順的法子,我也非做不可,你能理解我心中的痛嗎?”
顧如許心頭一顫,踟躕了片刻,點了點頭。
他當年親眼看著自己的母后葬身火海,心中必然是有恨難消的,對司菀的處置,或許正是他這五年籌謀已久的決定,她攔不住,他也沒打算給她機會阻攔。
裴君彥淡淡地笑了笑:“腌臢之事,都由我來做,你只需知道,我們大仇已報,你再不必為此煩惱了。”
“……嗯。”
走出正宮門時,顧如許感到自己的腳步有些沉重,腦海中似乎還有一些畫面忽明忽暗,讓她覺得忐忑不安。
她尚未想起的記憶,彷彿還有什麼要緊之事暗藏其中,她始終無法安下心來。
“十一。”
忽聽得一聲輕喚,她抬起了頭,望見沈雖白站在馬車旁,來接她回去。
他一笑,她的心就輕快了些,身後的皇宮彷彿也隨之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