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六,於楚京,是個寒風乍起的沉沉冬日,灰濛的天,雪時下時停,顯得不那麼安穩。
而於鄭府,卻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
鄭承的五十大壽,按大周習俗,是個應當好好操辦一番的大事。但鄭承素來不喜鋪張,前幾年的壽辰一直都是在府中小辦家宴,自夫人病逝之後,時常一碗長壽麵便了事了。府中妾室倒是樂得折騰,給他做些新衣,縫幾條新腰帶。
不過今年壽誕,連天子都曉得了,怎麼說都得擺上幾桌,恰好宮中賜了胡姬,主客同歡。
一連數日,鄭府上下都在裡裡外外地忙活著,前院後庭都細細清掃了一番,家中瓶盞能換的也都換上新式樣了。鄭夫人去世後,鄭承也懶得管這後宅瑣事,所幸之前納了鄭夫人身邊的本家陪嫁丫鬟為妾,還算個會做事的,如今這主母的權力都交在這個妾室身上,此次壽宴亦是她一手置辦,雖不盡善盡美,倒也得體大方,上得來臺面。
當日,鄭府一早便顯得歡歡喜喜,鄭承下朝後,也裡裡外外換了身衣裳,好好收拾了一通,午時之後,道賀之人便陸陸續續地來了,鄭承帶著數名門客前去招待,女眷則避嫌至後院,自有人安置吃食。
“唉呀,看看這些青年才俊,都說鄭大人愛才,竟在府中收了這許多門客,這都是鄭大人的‘智囊’啊。”道賀的官員瞧著這些門客,且不問出身如何,確實是些有才學的人,舉止顯然事先囑咐過,十分得體。
鄭承笑道:“哪裡哪裡,老夫只是欣賞這些年輕人的才學與抱負,給他們一個棲身之所罷了,他們的學識皆不可低估,來日方長,可為我大周群策群力。老夫年紀也大了,再過幾年,還指望這些年輕的孩子幫一幫我這個老骨頭呢,哈哈哈……”
這些玩笑似的話在旁人聽來不過自謙,哪裡有人敢真的應,寒暄幾句後,便道外頭風大,進屋去了。
沈雖白此時,正與其他門客一同招呼著來往的賓客,清點各戶送來的賀禮,忽見一男子,著藍襟,配白玉,手執木骨紙扇,細眉窄目,面容白皙,與一小廝同來,走到鄭承身邊,去見過那些賓客。
沈雖白來府上不久,卻也認得此人。
鄭承膝下有二子,一嫡一庶,此子便是鄭府嫡出的大公子,鄭安。
此子眼下瞧著周正得體,但骨子裡卻是個紈絝。
鄭夫人去世前,便最是寵愛他,平日裡在街上惹些禍事,都是看在鄭府的面子上大事化了,久而久之,也養成了他目中無人的性子。唯有在鄭承面前,有所收斂。
鄭夫人去世後,他這個嫡出的丞相公子,也依舊是個飛揚跋扈的主兒,鄭承忙於政務,疏於對他的管教,請來的先生哪裡管得住這個公子爺,他不想念書了,翻牆出府,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此子偏愛美人,煙花柳巷常來常往,尚未娶妻,屋裡通房的丫鬟倒是不勝列舉。
相比之下,他那個庶弟倒還有些可取之處,只是嫡庶有別,這等場合,嫡子自然佔盡風頭。
眼下他這彬彬有禮的模樣,尚可入眼,只是不知能堅持到幾時了。
沈雖白與這等人素來不願有過多的瓜葛,看了幾眼後,便繼續忙於手邊的事。
鄭承壽宴,想必會有許多達官顯貴前來,丞相府同時也是個與當年那樁案子有些牽扯的地方,他已讓嶽將影幫忙打探過,這個鄭丞相當年曾在寧國府做過門生,寧國府敗落之後,短短一年,他便被新帝提拔為丞相,他這幾日也在暗中留心,這其中是否有關聯。
可惜,並無發現。
不過今日,對於十一他們而言,或許是個好機會。
他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出現,但留個神兒總比白白錯失來得好。
傍晚,從宮中送來了一批賞賜,御前的齊公公親自前來宣讀聖旨,陛下雖未親臨,但這一車的綾羅綢緞,還是羨煞旁人。
鄭承叩謝皇恩,接了聖旨,領了賞賜,還給齊公公塞了吉利錢。
齊公公本想推拒,但今日乃是鄭承壽誕,如此且有不顧相國顏面之嫌,便笑著接下了,還同他道了賀。
“咱家奉陛下旨意過來瞧瞧,陛下說了,讓咱家好好賀一賀鄭大人,還望鄭大人日後繼續為君分憂。”
“那是自然,這是臣等的本分。”鄭承親自送他出門,這位總管公公,可是陛下的心腹,便是個失勢絕後之人,也不容小覷。
很多時候奏章數十本,還不如這位齊公公幫著說上兩句,朝中有得是上趕著巴結的人,客氣些總不會錯。
“天寒地凍的,鄭大人留步吧,咱家這就回宮覆命了。”齊浣一笑,這雙眼便眯成了縫,瞧不清喜怒,卻是讓人不敢小瞧這笑,能在宮裡混出頭的,不是靠山夠硬,便是心夠狠之人。
鄭承曉得,齊浣,多半是後者。
“齊公公慢走。”鄭承目中含笑,請他上馬車。
看著馬車在雪中漸行漸遠,方才暗暗舒了口氣,轉身回府。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爹,方才那太監是誰啊,您怎的對他如此客氣?”鄭安不解的湊過來問,卻被鄭承狠瞪了一眼。
“休要胡言,那位是陛下身邊的齊公公,切不可得罪。”鄭承囑咐道。
鄭安聽得一知半解,覺得能傳御旨的大約是個人物,頂多日後遇上了客氣些就是,一個斷子絕孫的閹人,能蹦躂幾年,焉用對他如此恭敬?
鄭承曉得他此時心中不服,一時半會兒也無暇同他細說,眼下賓客具在,只得先囑咐了幾句,便讓他跟在身後去見過諸位大人了。
沈雖白在旁靜靜看著,忽聞幾個下人低聲議論,今夜壽宴鄭承會命那十位胡姬為賓客獻舞一曲,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