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候著。”他伸出了手。
小太監忙將手中的食盒遞上,他叩了叩門,而後便推門而入。
一室一屋,一目瞭然,雖簡陋,卻並不蕭條,窗下膽瓶中插著幾支新開的桂花,燻得滿室芬芳。
站在案邊的男子正撩著袖袍,蘸墨習字,一支竹杆舊筆,半張陳黃素宣,粗布麻衣,碎髮微垂,明明身陷如此境地,卻依舊舉止自若。
他的兩鬢已泛出斑白,面上的紋壑也漸漸多了,察覺到有人進來,他緩緩地擱下筆。
望見站在門前,身著墨紋龍袍的男子時,他似是怔了一下,旋即微微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只一瞬的訝異,轉眼便歸於平靜。
裴君懷走過來,將食盒擱在案上,道:“今日是中秋佳節,宮中盛宴,民間和樂,孤想起了您,便來看看。”
“……勞陛下掛念,草民惶恐。”司筠道。
“太傅近來可還康健?”裴君懷心平氣和地問。
“草民一切都好。”
裴君懷環顧四周,不禁皺了皺眉:“這儒林閣自先帝薨逝後,便荒了好些年,太傅乃大周棟樑,委身此處,著實屈就了。”
聞言,司筠笑了笑:“身在陋室,心在社稷,何曾委屈。在這聽聞國泰民安,草民便安心了,只當是頤養天年,偷閒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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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的心還是一如既往地豁達。”裴君懷將食盒揭開,拿出酒菜,還有一包月餅,“這月餅是母后做的,孤記得您從前曾誇讚過母后的手藝。”
酥皮軟餡兒的月餅,做成了別樣的花式,擱在碟子裡,分外賞心悅目。
司筠看了許久,也不曾動一口。
裴君懷嘆了口氣:“難得的佳節,太傅不如陪孤喝上一盅吧。折騰了一整日,孤想歇一歇。”
司筠遲疑片刻,將酒菜擺開,取了兩個蒲團,擺在矮几旁。
“陛下請坐。”
裴君懷盤膝坐下,竟給他斟了一杯酒,而後才為自己滿上一杯:“孤還記得兒時中秋司府家宴,孤和皇兄總是爭著為太傅滿上第一杯桂花釀。”
司筠默了默:“您如今已貴為國君,這等事該由草民來做。”
他神色淡淡:“不妨事,此處沒有外人,孤做什麼,沒人會多嘴。太傅若不是太傅,也是孤的外祖,今夜沒有那許多規矩,只當是家宴便可。”
司筠看著杯中酒,燭光中泛著粼粼波光,醇厚的酒香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陛下當知,您坐上那龍椅,便是天下之尊,無論何時何地,都無法抽身其中。您在這飲酒,便是大周華筵,您——就是大周的禮法規矩。”
裴君懷的手僵了僵,漠然一笑:“許久不見,太傅還是這般嚴厲……孤坐上這個位子,您似乎一直心存芥蒂。”
“草民不敢。”司筠道,“世間所有,都有著禍福兩面,您坐上那個位子,思慮自然要比旁人更多。就像您此刻坐在這,恐怕也不僅僅是為了來找草民喝酒賞月的。”
似是被道出了心思,裴君懷無奈地笑了笑。
“……孤聽聞,先帝臨終前,曾留下兩道遺詔,一道是假,一道是真,孤想知道,焚燬於荷華宮中的那一道,是真是假。”
司筠抿了一口酒,忽而一笑:“陛下希望那是真還是假?”
“孤連那道遺詔都不曾見過,它早已毀於火中,遑論真假?”
“那陛下今夜為何要來問草民?”司筠反問,“是太后娘娘對您說,另一道遺詔藏在草民這?”
裴君懷啞口無言。
司筠笑了笑,泰然道:“另一道遺詔的確在草民手裡,只要草民一死,便會昭告天下。”
“母后將您囚禁於此整整五年,就是為了那道遺詔?既然如此,為何不交出來?”裴君懷捏緊了拳。
司筠冷笑:“為何要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