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檀眼見周德威動了真怒,他又哪裡還敢還口?也只得立刻低下頭來,連稱末將領命。只不過楊檀把腦袋垂得低低的,自然也不會讓周德威發現他眼中閃過的那一抹猙獰戾色。
還要儘可能的督管諸部兵馬整頓行伍...已倍感心力憔悴的周德威,遂又前去親自視察其餘將士。而楊檀目送著周德威離去,周圍卻有他的一撥親信漸漸湊上前去,目光已猶如毒蛇那般的陰冷,楊檀冷哼了一聲,旋即狠聲念道:
“就算咱們行伍將士,乾的是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博功名的勾當...但是也沒有理由明知是死路,卻還要隨著你往上撞去!你周德威固然是河東宿將,當初我固然也不敢對你有什麼加害的心思。
可是河東李家,的確大勢去矣...你卻偏偏挾裹著我等一起去送死,那也就怪不得我另做打算了......”
又過了一日光景,魏朝大軍方面調兵遣將,針對周德威所部軍旅,已經要展開合圍之勢。葛從周統領揚武鎮牙軍主力,經過娘子關,也已追擊至成德軍鎮州境內...而到處轉戰的蕃漢馬步軍所紮下臨時簡易的營盤當中,楊檀卻帶著一眾軍士,便朝著周德威所處的營帳摸去......
楊檀按其為人秉性“雖不識字,然有口辯,通於吏理,在郡有政聲”...所以這廝能言善辯,也很擅長在軍中搞煽動。周德威往日在軍中雖然素有威望,可眼下這等形勢,他也的的確確是強行指揮麾下兵馬參赴最為兇險,而生還機率更為渺茫的戰事。
周德威勢如騎虎,也不得不如此抉擇。對後唐朝廷早已怨意極深的將士們,對於他們昔日擁戴的上官愈發的質疑...楊檀再趁機暗中煽惑鼓動,到底也還是讓他拉攏來不少幫手,而要做下一樁他們以往連想都不敢去想的勾當:
趁著周德威熟睡之時,行刺取其性命,再去向魏朝投誠!
行刺軍中主帥,此事固然非同小可...然而就算周德威在後唐諸多將才當中,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甚至數一數二的名將元勳...可漢末三分時節的張飛,被贊稱為萬人之敵、為世虎臣,到頭來不也為他的部將張達、範強所殺?
楊檀不在乎做張達、範強那樣的人物,只要能拿到周德威的首級,他自知就可以向魏朝換取官身榮祿。畢竟按其正史規矩,張敬達為契丹殺敗,形勢險急,仍是拒不肯降...當時諸將遲疑不決,雖知大勢已去,卻都不忍加害上官,然而這楊檀慫恿煽動,出手可是比誰都乾脆。
只不過如今的後唐蕃漢馬步軍,諸部兵馬人心惶惶,心態上大致可以分成三類:
第一類將校兵卒,不願再為後唐枉自送命,可是卻也念掛周德威對他們的情分...行刺主帥的事,他們抵死下不去手,也只得早已相繼做了逃兵,自顧性命,只求能夠儘快逃歸故里;
第二類人,則是受楊檀的煽動,心說周德威既然執意要讓我們去送死,那也就沒有必要再把他看做上官主帥...既然註定要反目成仇,那就莫不如把事做絕;
然而還有第三類的將士...他們仍認為自己與家世的性命與河東李家牢牢繫結在一處,亦或還是願意死心塌地的追隨周德威,縱然搭上自己的性命仍是在所不惜。
已是夜色如漆,天上繁星點點。周德威所處的大帳前頭,還有披甲持矛計程車卒輪班值守。其中一名小校,就見騎將楊檀徑直朝著這邊走來,便連忙上前問道:
“楊將軍,周總管近日勞苦,方才就寢不久,也當好生歇息,這時候您又為何事而來?”
就是要趁著周德威入睡,才方便我等動手...否則他那一身武藝的確了得,要除了這廝也是棘手的緊......
楊檀心中念著,仍是神色如常的回道:
“斥候哨騎回報井陘南隅南朝兵馬動向,軍情緊急,自是耽誤不得,我還須親自向周總管稟說。”
那小校倒也是機警之人,他眼見楊檀方才來時,周圍佈置的簡易營帳內外似是影影綽綽,哪怕瞧不真切,可是警覺似乎還有人正朝著周德威所處的大帳這邊摸來...這小校心中登時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又連聲喝止道:
“且慢!楊將軍,縱有緊急軍情,還請稍候片刻,容標下先行前去喚醒周總管。否則有甚變故,標下擔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