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說,他馬上要離開星都大學了,臨行前,想和他吃個飯。
蘭野星怔怔地看了那條資訊半晌:從他第一天踏入這所校園開始和這個世界的人建立羈絆時,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會面臨別離——他當初確實是被背後的人帶到了這個世界,但說實話,從主觀上,他也沒有很抵觸。
在為了小頌去完成那些任務之前,他其實就有自己的目的和動機。
所以他一直覺得,即使他回不到原來的世界,有一天一切結束後,他也會離開星都大學的。雖然後來他又把喬遊珍重地放進了他未來的人生規劃裡,但是,他還是選擇未來離開星都大學、離開中央郡。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對普通人來說壓抑得就像被什麼詛咒了的地方。
而現在,他還沒能離開的時候,他的朋友就要離開了。
即使別離的氛圍讓人很傷感,他還是很為他高興。
蘭野星面上緩緩的笑意,他回複了個“好”字。
...
楊清照舊把人約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只是他趁著現在學校還比較亂,就幹脆到校園外的好吃餐廳打包了豐盛的飯菜帶了回來。
辦公室裡,楊清把午餐認認真真擺好,向蘭野星溫和又無奈地笑了下:“學校的餐廳太吵了,聊天也不方便。想外面吃吧學校表面還是維持封閉式管理,你出去麻煩。所以,我就幹脆把你約這裡啦,別嫌棄哈。”
蘭野星一笑,拉開椅子在青年對面坐下,拿起筷子很不見外地夾了塊魚肉,道:“我覺得這樣很好。”
楊清一怔,燦然笑開。
他把果汁給蘭野星倒上,做出要說點離別話的姿態,眸子裡卻滿是不捨,突然不知該如何說起。
倒是蘭野星一邊安靜地吃著菜,一邊淡淡問道:“怎麼突然想起離開啊?”
楊清笑了下:“西靜學姐從那家貴族醫院離職了,她加入了志願醫生團隊,去為落後地區的人們提供志願醫療服務去了。我就突然想,我待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呢?”
他們的團隊是當初被星都大學的醫學院從別的高校實驗室裡高薪挖來的,到了這裡後,他們被原家逼迫改變研究方向,又被原平搶去了研究成果。
後來,原平莫名奇妙出事,至今仍在醫院昏迷不醒,原家氣焰被壓下去一些,他們團隊的官司才能打贏、能把成果的署名權搶回來。
現在把控這所大學醫學院的是簡家,說實話,即使仍舊不能自己決定研究方向,他們團隊的處境也比原來好上不少。
只是他突然覺得,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楊清溫和地看著蘭野星,笑著道:“你知道我原來的研究方向是什麼嗎?”
蘭野星眨了眨眼:“是什麼?”
楊清:“我在努力從一種特別的植物中提取一種物質,再用它去合成另一種物質,如果最終能夠成功,我就能製造出比簡原兩家效果更好也更加平價的抑制劑。”
蘭野星一怔:怪不得原家當初要那麼對待楊清...
他心裡一動:萊昂說過,王室會使用【預知】的能力透過幹涉許多重要的人的人生歷程來幹涉許多領域的發展程序。
或許,楊清就是被他們幹涉過人生的其中一個人。
楊清這時聳聳肩,道:“你還記得嗎?周言秋說,他年幼時就立志當機械工程師,但是在這個過程裡,他被無數人用各種方式阻止過。我那時很受觸動,因為,我和他的經歷相似,從小到大,我也被各種外力阻止過學醫,只是陰差陽錯,我還是可悲地走上了生物醫學這條苦兮兮的路。”
楊清:“上研究生的時候,我在一次失敗的實驗中無意中提取出那種物質,我那時立刻就有了做平價抑制劑的打算。”
“小星,你雖然是不需要抑制劑的beta,但也應該瞭解過,對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群來說,無論他們貧窮還是富有,抑制劑在他們的人生裡都是和食物水源一樣的終身必需品。”
“而目前的抑制劑市場幾乎都被簡家和原家壟斷,只有他們兩家能夠生産抑制劑,業界傳聞,他們的抑制劑生産和他們的費洛蒙系精神力有關,如果這種傳聞為真,那麼,也就是說,他們只靠血緣,就能世世代代把這個龐大的市場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樣說著,向來吊兒郎當的楊清眸子裡難得浮出點諷意:“雖說財富和權勢靠血緣傳遞這件事在這個國家不足為奇,但是,我最在意的是——那種物質無論被發現還是被提取,都絕對不算一件最高階別的難事,生物醫學領域絕對不乏真正的天才,發展程序也絕對稱不上落後,可是為什麼,至今沒有一個人做出那樣的平價抑制劑呢?”
楊清低頭看著桌上的飯菜,面上浮出無奈的笑:“說實話,從小到大的無數個瞬間,我都覺得,我們普通人的人生就好像在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牢牢掌控著,我原來覺得那隻手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現在想想,倒也未必。他們更像只是那隻手的一部分。”
“而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倒是也能在那隻手的掌縫下勉強生活,只是午夜夢回,我還是會感到不甘心。”
“所以,當我的學姐真的離職後,我就在想,我能不能反抗一回呢?哪怕只反抗一回。”
他還是想做出那種抑制劑,並且開放公共專利,稍微地、改變下這個世界——哪怕最終只改變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