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
我最喜歡家中的陽臺了,我喜歡久坐在上頭發呆。
手上的戒指滑了一下,但我能原諒它,畢竟它不是安在手上的零件,而且它最開始的圈口,可不是為我的假肢準備的。
我把它摘下來看了一眼,它的外表看起來己經要比內圈順滑了。
我有轉戒指的習慣,不同於人的血肉,金屬落在金屬上,總歸沒有那麼溫順,日複一日的互相摩擦之間終歸是會有損耗的。它不像是穿了一季的舊鞋那麼懂事,不合身的地方會被磨平,而貼合的部分更貼合。
我把戒指重新戴上,調整了一下角度,讓它貼合得更穩妥些。它輕輕靠在關節上,不夠牢固,但也不至於脫落。
今天是入圍的日子,一個還可以的好訊息。倒沒有很開心,只是愰惚想著時間過得真快,春天變夏天,一轉眼又要奔赴下一個季節。
陽光在地板上挪動了一點,從我腳邊滑過去了,窗簾被風拱起來一小角,起初我以為是大鵬,後來才發現是窗子沒關緊。窗子間隙投下一道淺色的影子,剛好落在我膝蓋上。
又要到夏天了啊。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那種懶散的氣息,時間似乎在這個季節變得更加寬松,慢慢拉長。那種熱浪和潮濕撲面而來的感覺,似乎又和往年沒什麼不同了。
我把手機按滅扔到一旁,雙手交疊放在胸口上仰頭一靠,準備好好睡個午覺。
正當我馬上要融化到這個午後,手機開始強烈震動,從桌上掉到了地下,發出嗡嗡嗡聲。
“喂,姐?”
我聽到了聽筒另一頭打轉向燈的聲音,餘鸞肯定在開車。
“可喜可賀啊,餘翎導演。”
“害,姐你這話說的,這才哪到哪呢?只是入圍而己……”
“我是在祝賀你找到了願意做一輩子的事情。”
我噎了一下,真是一針見血。我說我以為你在誇我影片入圍了呢。
餘鸞說那當然也值得誇,但這比不得你自己更重要。
“對了,你現在要去哪兒?”我問。
“你別管,等我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手一滑,不小心發出了一個語音轉影片的請求。我還沒來得及取消,餘鸞就己經同意了影片申請。
影片當中的餘鸞,鼻子紅紅的。
手機估計是被她架在了中央扶手箱,要麼是車載支架?我的視角在下分,看到的是仰角的姐姐。這個視角再熟悉不過了,或者可以說是久別重逢。我給餘鸞當了二十多年的妹妹,在這二十多年的絕大多數的時候,她長得都比我高。
直到我也到了青春期,我開始平視姐姐,乃至後來高過了她。
倒是在這個鏡頭裡,我又變回了那個抬頭望她的小破孩,保留著仰望的本能。
她的窗子像我的窗子一樣,並沒有關緊。餘鸞是早産兒,生下來頭發就偏黃,風把她鬢邊的碎發吹起來,一縷縷往後翻,像極了夏末的稻田無畏地奔騰到眼前,
許是見我出神久久,風一瞬間止住了,人聲劃開了稻田。
“我到了,我在你家門口。”
?我目瞪口呆,問姐姐怎麼突然想要來看望我這個留守兒童了。姐姐說沒什麼,順路了罷了。
“真的順路嗎?”
“順不順路我說了算,方向盤在我手上。”
有理,我在心裡豎了個大拇哥,餘鸞是這個。
我哦哦了兩聲說那姐姐你要徑直掉個頭,我現在住在隔壁社群。
我憋著笑沒吭聲,滿臉問號的表情瞬移到了餘鸞的臉上,她問就算搬家,為什麼要搬到隔壁去,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我問餘鸞,記不記得周汀。
餘鸞點了點頭,說她記得。
然後她聰明的小腦瓜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以,”餘鸞說,“你搬去跟人家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