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周汀,而是這相似的原點。
z:你是想讓我下車去迎接你呢?還是自己過來呢?
“我自己過去。”我回複她。
周汀坐在主駕駛位,我自然地去拉了後車門。門鎖了,周汀開口了,從車裡傳來,帶著一絲挑逗:“怎麼坐後排,想要我給你當司機?”
“我…”我微微愣住,我還是沒考駕照。
“來副駕駛,我知道你沒考,餘導。”還是不忘調侃我。
我嘆了口氣,我就是故意沒去前座的,被周汀發現了。
我坐上了她的副駕,跟之前一樣。
我其實挺喜歡坐周汀的車,開了空調,永遠都是暖暖的,她的車裡感覺沒有冬天,還有好聞的味道。坐進去人心情舒暢,頭痛都好不少。我不怎麼打車,是因為車的環境參差不齊,遇到女司機就好一點,遇到抽煙不注意衛生的男司機,我毫不客氣的說,我可以嘎巴一下死在他車上。
副駕前的掛鈎上還掛著一個薄荷綠色的布藝香薰球,隱約有點海鹽檸檬的味道。我瞥了一眼,認出是我以前送她的,這是我在曼城拍外景的時候買的,原本以為她早換了,沒想到還留著。
“怎麼來醫院了?”
“沒事。”
“神經,沒事你來什麼醫院?”
我坦白說最近壓力有點大,休息不好,唾眠不足。
我告訴周汀,我要準備新專案了。
“也是,我們餘大導演是忙人。”她發動了車,語氣揶揄。我沒搭理她,我一直都知道周汀其實本質上很毒舌,只是我之前被偏愛罷了。
想到這,剛才剛有緩解的頭痛又開始了。我把頭抵在前頭中控臺,假裝沒聽見她說話。
我又不知道我突然哪門子委屈上了,明明是我給人家"甩"了。估計等會兒我抬起頭來腦門上肯定會印上中控臺上空調的格柵,想想就丟臉。為了防止更丟臉,我偷偷拿手擦了擦眼睛,周汀應該沒看見,坐著坐著我就有點困了。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來,車廂裡安靜得過分。我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有點不勻。周汀沒說話,她沒有繼續接那個玩笑。餘光中,她把手從方向盤上松開了一隻。
“多久了?”周汀突然開口,我發現她變得跟江河一樣惜字如金,除了吐槽我才多說兩句。
我說老毛病了,之前就有。
周汀問我有什麼辦法緩解嗎?我說目前來說沒有。
我總不能說我的解藥是周汀你吧。
聽說不同情緒下,眼淚的微結晶是不一樣的。
其實,我一直覺得沒有衣服遮擋的眼淚,要比身體更赤裸和衣不蔽體。
有人拿眼淚當愛的武器,但我只希望她不要在這時看我的眼睛,因為它像一口破了底的袋子一直漏個不停。
很奇怪的體感,我很少這樣,尤其是在人前。有一句比喻很有名,人死後,就像水回到了水裡。
據說嬰兒體內有七成是水,也許是因為他們最擅長哭。等人越長越大,水分越少,眼淚也就越來越吝嗇。我以為我已經吝嗇到幹涸了,卻在你一句話後,瞬間破防,彷彿我體內那50的水都在眼眶裡排隊,想要爭先恐後地逃出去。
是的,成年女性約身體裡的50到55都由水構成,我大概是那個失控了比例的人。明明這些水應該在細胞裡周轉,在血漿裡運送營養,在組織間悄無聲息地滋養生命,而不是這樣,從眼睛這個小小的缺口漏個不停;明明眼睛裡的載不下的悲傷,理應隨著人體內迴圈嚥到肚子裡,而不是不受控制的溢位。
我的身體背叛了理性,自行其是地選擇了洩洪。
與周汀流淚時淚從眼角落下不同,我的眼淚是垂直的,它會從眼眶正中極快沖向下去,沒有時間去阻攔。我想周汀其實應該發現我哭了,因為來不及和抹不幹淨的那些,不小心滴落出去的那些,落在了我腳下和周汀的車上,發出一聲聲啪嗒,落點悲傷。
當戶外有冷空氣的時候,車窗上就會結起白色的霜花,又像是鹹鹹眼淚留下來的結晶鹽巴。
車子輕輕地轉了個彎,平穩地滑行在暮色裡。我問周汀,你的香水倒底是什麼牌子的,為什麼我一直找不到啊。
我後來什麼也沒聽見,神奇般的睡著了,沒有做夢,得了片刻安寧。
周汀可能是我唯一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