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堂忍著笑,點點頭。
沈識簷放下吹風機,緩緩豎起一根大拇指,然後什麼都沒說,默默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口溫水壓驚。
沈識簷不愛運動,就這徒步沙漠的活動,都是捨命陪君子,為了孟新堂才來的。但好在這麼多年來,在孟新堂的督促下,他也算是保證了基本的運動量,起碼吃飯以後遛個彎,偶爾早上一起晨跑,或是和他們的朋友去爬個山、打個球,從沒間斷過。沈識簷甚至還跟孟新堂組隊,得了一個俱樂部組織的“勤鍛煉杯”羽毛球比賽男雙冠軍。所以這次的沙漠徒步,雖然真的很累,但情況已經比沈識簷想象中的好多了。
他和孟新堂一直走在隊伍的末尾,前面的學生們一會兒哀號,一會兒又興奮地拍照,他們兩個就顯得淡定了許多,一路都在閑聊,誰發現了哪邊的天空上有朵雲很漂亮,也要指給對方看看。
這天晚上舉行了篝火晚會,沈識簷和孟新堂和一群年輕人一起圍坐在篝火旁,看著他們又唱又跳,有幾分感慨。
“我讀書的時候,好像沒有參加過這些活動。”沈識簷突然說。
“不喜歡熱鬧。”對於沈識簷的過去,孟新堂早就像對自己般那樣瞭解。所以這句話他並沒有用疑問的語氣問出,而是在肯定中帶上了些寬慰。
“嗯。”沈識簷笑了笑,“那時候,確實是不太喜歡。”
如今回憶起他的大學生活,連沈識簷自己都覺得實在是乏善可陳。學習,聽音樂,練琴,研究養花,這些幾乎就已經能夠囊括他所有的日常生活。他更多的時間是在獨處,其他的,也就是和許言午去聽幾場音樂會。他倒不是喪失了對生活的熱愛,只是父母相繼去世,再加上他自己對理想和現實的堅持,反而讓學醫這件事,成了支撐他的支柱。他一直在默默努力,想要讓自己的理想實現得更快些,而整個學生生涯,他似乎也只完整地完成了這一件事。
那時學校也有不少活動,晚會,聚餐,外出遊玩,可除了要求必須參加的那些,沈識簷好像從沒參加過其他的活動。以至於到了畢業的時候,班級最後一次聚餐,班上還有一個女生,在吵吵嚷嚷的環境下跟他說,那時候她喜歡他,卻怎麼都找不到機會和他表白,也找不到機會和他接觸,還總覺得自己的表白會耽誤了沈識簷的時間。
孟新堂沒說話,抬起手,搭到沈識簷的肩上,輕輕拍了兩下。他的手沒有立刻放下來,兩個人在這個姿勢下相視一笑,像是再多的話也都已經表達清楚了。
一旁忽然傳來一陣陣起鬨的聲音,沈識簷朝中央一看,發現是有個女生在唱歌,一邊唱,還一邊比畫著朝自己的男朋友表白。男孩相比之下要靦腆許多,眼鏡下是被篝火映紅了的臉,但饒是紅了臉,那雙眼睛也沒從女孩身上挪開過一刻。
大學時代的感情還是比較純粹的,周圍的人也熱衷於去為某一段感情起鬨,好像看別人擁抱和親吻,比自己談戀愛還讓人沸騰。
沈識簷不自覺地跟著大家打起了拍子,也隨著起鬨聲,看向已經被其他人拱到中央的男生。男生牽起了女生的手,隨著音樂晃著,站在一旁看著心愛的女孩唱歌。
沈識簷側身,扯了一下孟新堂,在他耳邊小聲說:“要不是這腰痠背疼,我還以為我現在只有二十歲。”
原本孟新堂看著沈識簷白天那麼累,還擔心這一趟不僅達不到讓沈識簷放鬆的目的,還會給沈識簷增添身體上的疲憊。但現在看來,完全是他想多了,別人親親密密,沈識簷看得興致盎然。
這場晚會持續的時間很久,大家一邊吃一邊玩,凡是稍微活躍點的,都沒逃過表演的宿命。孟新堂和沈識簷本來看戲看得入迷,結果不知怎的,江野就帶頭把話題引到了他們倆這兒。一群年輕人也完全不跟他們客氣,都嚷嚷著要他倆唱首歌。孟新堂噙著笑看著沈識簷,等著這位“音樂家”的回應。
沈識簷推了推眼鏡,歪頭問他:“你想聽什麼”
孟新堂如今已經不是那個不懂音樂的人了,沈識簷在家就喜歡放歌來聽,帶得孟新堂也聽了不少歌,新的舊的都有。孟新堂甚至還學會了根據要聽的音樂型別選擇音箱和耳機,買了不少送給沈識簷。
火光與月光交接,模糊了一切的背景。孟新堂看著沈識簷那張好像從初識起就沒變過的臉,忽然想到一句歌詞“到如今年複一年”。
他的目光變得更柔和了些,說:“《恰似你的溫柔》。”
沈識簷於是笑著起身,從一位同學手裡借了把吉他。
沈識簷非常注重演出效果,唱歌前,還把外套脫了,只穿了一件襯衫,對抗沙漠裡的冷風。
孟新堂聽沈識簷唱過許多歌,但基本上都是兩個人走在路上,或者是在房子裡各自做著什麼事時,沈識簷隨口唱的那麼兩句。這樣自彈自唱的完整表演,孟新堂是真的不常見到。
他從不知道沈識簷還會彈吉他,也沒在家裡看到過任何一把吉他。這就是沈識簷,即便相識這麼久,他還是能夠給孟新堂驚喜。
手指撥出輕柔的和絃,沈識簷還沒開口,連月光都已經安靜下來。
孟新堂望著火光照著的人,看著他在弦上擺動的手指,聽著他唱著歌裡字字句句的溫柔,恍惚得像是回到了他們相識的那個初夏。
那時也是這樣,他彈著琴,隨意地唱著曲子,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到如今,年複一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