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他們紛紛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禮物,其中有一顆西域來的紅寶石,足有大拇指那麼大,賈安拿著看了好一陣,很是喜歡。
便有人趁著這當口問:“陛下都大婚那麼久了,太後娘娘那邊是怎麼說的?”
賈安握了紅寶石在手中,瞥了問話的人一眼:“太後娘娘那邊怎麼說,你得問太後娘娘身邊的人去,問我來幹什麼?”
那人也不敢尷尬,只是連連賠不是,又給賈安敬酒,賈安到底拿起來喝了。
這時有聰明的人看出是方才那人的問法犯了忌諱,而並非是賈安不肯說,便試探著問道:“到處都在穿,陛下不是太後娘娘親生的,這是真的嗎?”
賈安舒舒服服呷了一口酒,馬上有人來給他捶背,他便慢慢吞吞說道:“太後娘娘入宮是天興四年的事,那時陛下都三歲了,她生得出來嗎?”
“早先不是有說太後娘娘並不是白氏,而是蘇氏假死冒名入宮的嗎?傳得很是真切呢!”
“蘇氏犯的是殺頭的死罪,傳著說說嘴也就是了,別當真。”賈安揮揮手。
早些年霍邈登基時,按著霍玄琚的遺詔迎的是白姝回宮為皇太後,那時多數都是這樣的說法,當時的許多人也心知肚明,蘇知靄當初是謀逆之罪,是無法再以以前的身份臨朝的,但霍邈又是她的兒子,便索性繼續借了白姝的身份,也好順下去。
但如今時過境遷,又是這麼多年過去,又有別的說法出來了。
笑容浮現在賈安臉上,這種離譜的說法,實則是他在幕後推動。
白氏並非霍邈的生母,霍邈的生母只是一位普通的宮人,霍玄琚沒有其他子嗣,這才輪著了霍邈。
知道真相的人大多不會理會這些無稽之談,然而這又使得不明真相的人聽了這話,使謠言甚囂塵上。
連宮裡的霍邈也有所耳聞了,所以今日才問他,他是不是太後親生的。
賈安當然一清二楚,霍邈到底是誰的兒子。
十幾年前的那個夜裡,他奉了霍玄琚的命去一戶鄉下人家裡把霍邈抱了出來,雖然他們早就已經找到了霍邈,但一直都是在暗中悄悄看著霍邈,一開始霍玄琚並不讓他們輕易行動,所以霍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夜裡乍然闖進來這麼多人,當時他嚇壞了。
賈安記得,一個瘦小的男童瑟縮在角落裡,睜著他那雙因為瘦而大得有些過分的眼睛,怯怯地看著他,不住地哀求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他的養父母以及那些兄弟姐妹全都被賈安的手下用刀劍壓在了一邊,也同樣像他一樣地哀求著,只是聲音要大許多,活像是殺豬。
賈安皺了皺眉,略抬了手,手下便手起刀落,他並不知道也不在乎是殺了誰,總之那聒噪的叫聲終於停了,只剩下壓抑的低泣聲。
男童嚇得渾身都在發抖,他正要絕望地閉上眼,卻看見面前盯著他的賈安似乎流出了兩滴淚,一面伸手揩去,一面竟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來,”賈安張開雙手,像是要抱他的樣子,“讓奴婢抱著殿下。”
男童徹底呆住了,他根本就聽不懂面前的人在說什麼。
但是他不說話,賈安竟也不收手,就那樣等著他。
終於,男童壯著膽子開口問道:“你是誰?”
賈安笑道:“奴婢是您的父皇派來接您回去的。”
男童抓了抓腦袋:“父皇?”
“就是您的父親,親生父親。”
男童這才聽懂了一些,他看向那邊已經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的妻子和兒女正伏在他身上哭泣。
他們從來沒告訴過他,他不是他們親生的,但是平日裡的相處,又是那麼不一樣。
男童指了指那個男人:“那他是誰?”
賈安道:“螻蟻,臭蟲。”
男童終於察覺到了不同,他們此刻正被刀劍架著,而他卻被這個領頭的人環著,他不答應讓他抱他,他就連碰都不敢碰他。
“我跟你走,會有白米飯吃嗎?”他問。
賈安“嗐”了一聲:“您想吃金米飯都成——不過金子會吃死人的,吃不得。”
男童向他伸出了手。
賈安穩穩地把男童抱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出了這間狹窄憋悶的屋子。
男童從沒出過村子,也從沒離過家,他回頭看見那間屋子離自己越來越遠,還是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賈安看見了,但是這回他沒有說任何話,他只是將手裡孩子抱得更緊一些。
他手裡抱著的是天下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