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一)
皇長子的誕生,並沒有給禁中帶來任何喜悅,伴隨著皇後的死亡等事,反而使得人人自危,彷彿有烏雲一直籠罩在宮城之上,不知何時便會降臨到某個人的頭上。
他們偷偷乞求著最好的,也是最合理的結果,喬蓉趁著自己生産,以為霍玄琚的重心會放在自己身上,對蘭林殿有所鬆懈,便趁著這個時機讓妙霽去下了毒,然而妙霽又對喬蓉早已心生不滿,於是順手就把剩下的毒喂給了喬蓉,致使喬蓉一命嗚呼,若真相果真如此,便不會再牽連其他人,免他們受到不該受之苦。
好在陸庭和盛逢朔都算得上是性情溫厚之人,奉命查案之後沒有對禁中大肆搜查審問,一切都循序漸進著,悄無聲息的,有時甚至讓人忘記了他們。
半個月後,嘉德殿。
陸庭盛逢朔二人一同來見霍玄琚。
因當時霍玄琚下了令,不把此事查清楚,他們就一日不用見他,所以當他們出現在殿外時,霍玄琚便知曉事情已經水落石出。
一年又一年的夏蟬依舊喧鬧,即便是肅穆安靜如嘉德殿,也未能倖免。
陸庭和盛逢朔早早就已經商量好,盛逢朔不善言辭,便由陸庭向霍玄琚回話。
“當日皇後娘娘産後所飲的湯藥中其實並沒有毒,問題是出在後來給皇後娘娘診脈的太醫身上,是他第一個說出皇後娘娘中毒,因陛下和太後娘娘都未曾到場,所以昭陽殿一下子全都亂了,其餘幾位太醫害怕耽誤時間,草草診視了皇後娘娘之後便趕著去配解藥,而皇後娘娘亦以為自己中了毒,說自己渾身乏力氣虛,實則只是産後症狀。”
“皇後娘娘的所有飲食幾乎都要經妙霽一個人的手,但後面熬出來的那碗解毒湯劑,因當時極度混亂,便經了多人之手,毒也是在那時下到裡面去的,所以那碗以為是解毒的藥,其實恰恰就是奪去皇後娘娘性命的毒藥。”
霍玄琚聽完,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淡淡問道:“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陸庭與盛逢朔對視一眼,陸庭又繼續說道:“臣發現最早說皇後娘娘中毒的那位太醫,他向若盧獄提供的口供中所描述皇後娘娘中毒時的那些症狀,與烏頭根本就對不上,更像是鈎吻,於是又重新仔仔細細審問了他一遍,後來撐不住自己招認了這一切。”
“連你都說得繞來繞去的,”霍玄琚笑著按了按額角,“行了,直接說怎麼回事罷。”
陸庭便道:“買通太醫殺害皇後娘娘的人是賢妃娘娘,原本這個計劃還算是天衣無縫,妙霽有動機也有機會,無人會追究皇後娘娘究竟中的是鈎吻還是烏頭,之所以出來這麼多紕漏,是因為皇後娘娘確實也指使了妙霽趁著自己生産去毒害白昭容,妙霽房裡的烏頭就是證據,恰好兩件事情撞在了一起,這才查出了真相。”
霍玄琚不置可否,只是對盛逢朔說道:“是這樣嗎?”
盛逢朔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聞言緊緊抿了一下嘴唇,才上前來回話道:“這些都是臣與陸大人一起查出來的,確實如此,陛下只要審了賢妃娘娘便知真相。”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內廷陰私,不是陸庭和盛逢朔能聽能看的了,陸庭正要告退,卻見盛逢朔不知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竟又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氣對霍玄琚道:“陛下,皇後娘娘是罪有應得,她想害白昭容,卻不知自己也早就成了他人的獵物。”
陸庭一面暗道不妙,一面趕緊低下頭去。
他彷彿聽見座上的霍玄琚笑了一聲,道:“賢妃尚可以受到處罰,可皇後都已經死了,朕還如何罰她呢?”
盛逢朔欲言又止,眼神也閃了閃。
霍玄琚看出他還有想說的話,但卻沒有問他,只讓他和陸庭一道下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賈安奉了霍玄琚口諭到鳴鸞殿,酈青宜這幾日本就處在恐懼不安之中,見狀便知事情已經敗露,還未等賈安開口便委頓在地,很快便承認了自己毒害喬蓉的罪行。
接著酈青宜便被禁鳴鸞殿,以待後審。
暴雨瓢潑,不斷向下傾倒著,連日來的悶熱倒是一掃而空,但漫天沒有邊際的雨,也使得人心裡茫茫然,沒有著落。
蘇知靄赤腳坐在燈下,翻看著一本志怪話本,夜裡清寒孤寂,讀起來更有幾分意趣。
一時外面來報霍玄琚來了,蘇知靄轉過眼,一雙腳晃了晃,許是怕踩在地上涼,或是懶得穿了鞋襪去迎他,她根本就沒有起身的意思。
不一會兒霍玄琚來了,也並不與她計較,只是坐在她身邊,把她的腳抓到自己腿上捂著,又湊過去看她看的書。
“身子還沒好就看這些,不怕夜裡睡不著?”他笑著問道。
蘇知靄搖搖頭:“不怕,不是有陛下嗎?”
她頓了頓,俄而又道:“今日陛下來得晚,妾還以為陛下不來了。”
霍玄琚清楚地看見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落與悵然。
“有點事才晚了些,”他想了想又道,“朕去了母後那裡一趟。”
他沒有再說下去,更沒有說他為什麼要去永壽殿。
但蘇知靄卻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