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七)
落水之後,經過好長一陣子的調理休養,蘇知靄的身子終於得以大好,春深日暖,連前番的風寒也一併拔除了病根。
蘭林殿的炭盆撤下去,幾處雕花的窗牖在天晴之時都被開啟,和煦的風吹過來,不冷也不熱,舒服得人幾乎也要像青草和柳條一樣抽芽。
蘇知靄坐在簷下喝茶,其餘宮人都被屏退,只有令娥陪她一道坐著。
“……酈家先前已經被釋放的那個門客前幾日就死在了家門口,是被人殺死的。”令娥小聲地與蘇知靄說著近日來的事情。
蘇知靄用團扇稍稍擋住日頭,明眸卻依舊波光瀲灩:“喬蓉再小心,可是喬家卻忍不了這口氣,一看便知是誰做的,也難怪賢妃更著急了。”
“那麼太後娘娘呢?”令娥問。
酈太後前陣子在禁中大動幹戈,整肅宮裡風氣,為的到底是什麼,又是對誰不滿,所有人心裡一清二楚,結果侄女兒的事才剛剛消停,那邊就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陛下一直沒有子嗣,太後恐怕也要投鼠忌器的,已然做了那麼多,既不是禁中出的事,她便不好再出面了,否則不就成了她們酈家對皇後步步緊逼了嗎?”蘇知靄浮出淡淡的笑,“不過我倒是要謝謝喬家了,打著瞌睡就給我送來了枕頭,他們真是生怕喬蓉死的不夠快。”
眼下喬蓉的身孕已近七月,正是最要緊的時候,喬蓉小心得連昭陽殿都不肯出,本該安安穩穩渡過這剩下幾個月,沒想到喬家卻已然按捺不住,想著皇子即將誕生,酈家又因酈側妃一事飽受詬病,便等不及去洩了那一口怨氣,雖酈家還暫且撼動不了,但殺雞儆猴,殺一個門客實在算不得什麼,也算是給當初被他所殺的喬家人報仇了。
令娥道:“算算時間,皇後今日又該派妙霽去嘉德殿送東西了,賢妃大抵也會過去吧?”
“她自己進不了嘉德殿,倒是惦記得緊,”蘇知靄站起身,用那把繡著一隻貍貓的團扇扇了幾下風,才又道,“走,我們自然要去看看熱鬧的,也不枉我為賢妃通風報信了。”
到了嘉德殿,賈安並不在外面,值守的人見是她便立刻將她放了進去。
如今這個時節,外頭的天已經熱了起來,但是一步步往嘉德殿裡面走去,越往裡走,便越感涼意襲人,絲絲冷氣像是要鑽到人的骨頭縫裡去。
內殿外還有一重守衛,蘇知靄隱隱聽到人的說話聲。
“既然送了東西過來,便跟著本宮一同進去吧,這大熱天的跑來跑去,也怪可憐見的,瞧著也是個難得的美人,皇後竟不憐惜……”
對方推辭了幾句,然後便傳來殿門開闔,以及衣裙摩擦的聲音,蘇知靄連忙快步上前,果真見到了酈青宜和妙霽。
酈青宜道:“好巧,怎麼都撞在了一塊兒。”
蘇知靄笑了笑:“那便一塊兒進去就是。”
她看見酈青宜身後的宮女和妙霽的手上都拿著東西,不同的是酈青宜那邊的是一盅燉品,而妙霽的託盤上罩著一層錦緞,看不見裡面是什麼。
酈青宜領頭往前面走,蘇知靄緊隨其後,最後才是妙霽,妙霽自從見到蘇知靄來了,便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霍玄琚這會兒倒沒有在忙公務,坐在那裡隨手翻看著一本書,見到進來幾個人,他的神情便更加懨懨的,把書往旁邊一丟,等待著她們說明來意。
先是酈青宜親自將燉品端到霍玄琚跟前,她倒也對霍玄琚不甚殷勤,只是公事公辦說了幾句讓他保重身體並趕緊趁熱把她拿過來的補湯喝了雲雲。
就在酈青宜的目光移向妙霽的時候,蘇知靄也走到了霍玄琚身邊,霍玄琚沖著她一挑眉,她便乖乖地坐在了一旁。
酈青宜並不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她這時問妙霽道:“妙霽,皇後娘娘讓你送的是什麼東西?”
妙霽垂首,聲音婉轉動聽:“是皇後娘娘親手為陛下所做的襪子。”
“真難為皇後娘娘了,如今這個時候還想著做這些勞累的活計,”蘇知靄插嘴道,瞥了一眼霍玄琚,“若是累到了腹中的小皇子可怎麼好呢?”
妙霽的唇角彎起,立刻回應道:“陛下自幼的貼身衣物都是皇後娘娘做的,皇後娘娘唯恐他人所做之物會令陛下感覺不舒適,必要自己動手親自做了才好。”
“原來是這樣。”蘇知靄笑了笑,低頭不說話了。
賈安接過妙霽手裡的東西,因著霍玄琚與中宮之間冷淡,中宮更是不得出入嘉德殿,所以她也不好繼續留著,正要出去,便聽見酈青宜問道:“陛下覺得妙霽姑娘如何?”
霍玄琚抬眼:“什麼如何?”
“妙霽姑娘這樣的資質,做個宮人倒是委屈了,”酈青宜笑著走到妙霽身邊,又將她打量一番,“陛下不如將妙霽姑娘留下,也好讓皇後娘娘的心寬一寬,免得總是做那些活計,還讓妙霽姑娘一趟又一趟地往嘉德殿跑。”
喬蓉把妙霽留在身邊的用意,其實並不是什麼秘密,宮裡的聰明人多,一看便知她打的什麼主意,如今喬蓉有孕,其實更是一個將妙霽送給霍玄琚的好時機,否則喬蓉也不會這麼頻繁地讓妙霽往嘉德殿送東西了。
只是霍玄琚卻沒有這個意思,甚至妙霽連他的面也見不上。
他又從來不去昭陽殿,喬蓉便是想親自引薦妙霽也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