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三)
複道之上夜風更緊,蘇知靄不慌不忙地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就站在近旁的令娥已經上前來厲聲道:“盛大人請慎言!”
蘇知靄攔了攔令娥,她神色未改,只是示意令娥先稍安勿躁,自己轉而對盛逢朔道:“這話就更令人難以擔待了,不過盛大人既然懷疑,何不告訴陛下呢?總好過與皇後娘娘一起折騰,使宮中人人自危。”
今夜風急,黑沉沉的雲霧壓在天上,莫說是月色,便是連星光也透不出來,宮闕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像是一切都籠罩在混沌中一般。
盛逢朔與蘇知靄一時都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望著對方。
對峙少許之後,最後是盛逢朔讓了步,他輕嘆了嘆,道:“娘娘,臣不會說的。”
面前的人臉上的笑意又浮現上來,可是仍舊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這樣看著他。
盛逢朔心神一晃,倏而又想起那日面對他的疑問,霍玄琚那些斬釘截鐵的話。
她不是蘇知靄。
心上泛出一種連盛逢朔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怪異感覺,他忽然想笑。
他們都在怕什麼,而他又在怕什麼?
蘇知靄眼看著盛逢朔在自己面前輕聲笑了起來,他的笑聲短促,快到稍縱即逝,若不是蘇知靄正看著他,恐怕也很難注意到。
她蹙了蹙眉,實在不耐煩再與盛逢朔糾纏下去,又礙於他與喬蓉交好,怕激怒了他又會把好不容易哄騙住的喬蓉給推走,於是正打算說些什麼無關痛癢的話先打發了他,便看見盛逢朔向她行了一個禮,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風從樓闕中穿梭而過,吹得蘇知靄鬢發有些散亂,她一直死死盯著盛逢朔離去的方向,直到最後人影都看不見了,才用手撩了一下發絲。
令娥道:“昭容,我們趕緊走吧。”
蘇知靄略一點頭,這才繼續沿著複道走下去,往蘭林殿的方向而去。
秋末的幾日,天氣已經冷到了骨子裡,但原該是下一場初雪的時節,卻出人意料地下起了大雨。
大雨帶來的潮氣陰冷濕寒,尋著空隙往各處鑽,竟比下雪還要冷上好幾分,不僅冷還難受。
因著蘇知靄在入秋時就病了一場,所以蘭林殿的炭盆是早早就供上的,又燒了地龍,暖融融的就像是春日裡一樣,便是這潮氣要趁人不備溜進來,也剛過一個門檻兒就被打散了。
但饒是如此,蘇知靄的病竟還是反反複複的,總也不肯好。
太醫每日都要來瞧上一次,也不說什麼,只一味讓她用心保養著,偶爾改一改方子,雖沒有什麼大用處,但也聊勝於無。
令娥將熬好的藥端來的時候,蘇知靄還在軟榻上捂著帕子盡力地咳著,令娥見狀連忙上去給她撫背,總算慢慢停歇了下來。
令娥鬆了一口氣,正要訓斥小宮女們不懂事,卻見蘇知靄拿著帕子仔細看了一眼,倒很是慰藉道:“還好,沒咳血。”
“昭容趕快趁熱把藥喝了,再到床上去捂著,”令娥都快愁死了,都病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是不見大好?”
這病是從秋日裡染上的,本以為蘇知靄在入冬前能好全,沒想到拖到了現在天都冷了,一到冬天就更難好了。
蘇知靄喝藥倒是很利索,立刻就著宮人的手把藥喝完了,塞了一顆蜜餞到嘴裡含著,等吃完了漱了口,又咳了一陣,才自己撫著咳得發疼的胸口道:“我也沒力氣再在這兒撐著了,還是躺著受用些。”
床榻被令娥佈置得鬆鬆軟軟的,被褥也早就用湯婆子上上下下都捂熱了,蘇知靄往上面一趟,眼皮子就直打架,被子一裹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連令娥來叫她用晚膳都起不來,只起來喝了幾口茶,又重新睡了過去,令娥見她除了咳嗽外也沒有發燒,便也略微放心下來。
恰好今日霍玄琚也早就派人來說過不來了,她能好好睡一覺養養神總歸能好得快些。
安神香盤桓在寢殿之中,外面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雨也逐漸變小,纏綿起來。
蘭林殿裡一直安安靜靜的。
今日晨起蘇知靄的病又有些起來的勢頭,令娥便留在裡面上夜,好照看著她,另又有兩個宮女兩個內侍守在內殿門口,預備著裡面要用人。
已經到了半夜,兩個內侍早就靠著門睡得東倒西歪,兩個宮女倒還醒著,他們四個人說好了,兩個兩個輪換著來歇一歇,一會兒若她們想睡了,便把另兩個叫醒。
宮女的頭都湊到了一處,兩個人自己說著悄悄話,就在此時,忽聽得裡面似有重物落地的聲響,冷不丁的兩個小宮女被嚇得一下子抬起頭,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令娥的叫喊聲。
“昭容!昭容你怎麼了?”
這時兩個內侍也終於醒了過來,他們也搞不清楚什麼事,就被宮女們連拉帶扯著往裡面沖進去。
轉進內室,只見床榻前銀紅的帷帳竟掉了一半下來,旁邊掉著一隻枕頭,想來剛剛的重物就是它了。
帳後傳來驚慌的哭泣聲,還有令娥顫抖著的安慰聲。
兩個宮女先一步掀了帳子進去看,另兩個內侍一個去外面叫人,一個四處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