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醫已經診治過,見狀便對霍玄琚到:“陛下不用過於擔心,昭容應該是感染了風寒,她方才醒過,就表示已經開始好轉了。”
“一群庸醫,”霍玄琚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眸色陰冷,睨著幾位太醫,“她才醒了那麼一下,就能被你說成是好轉了,你要糊弄朕也用點心。”
“等藥熬好了喝下去,自然……”太醫了一半,便不敢再繼續往下回話了。
霍玄琚登基幾年,尚且算得上是一位明君,行止端正,體恤臣下,今日還是頭一次看見霍玄琚對他們發這麼大的火,看來這位強搶進來的昭容還真是有幾分本事。
那邊太醫的聲音輕了下去,又開始輕聲商討起蘇知靄的病情,霍玄琚倒也不再和他們計較,只是回身又望向榻上。
“下午在嘉德殿的時候,朕就說你的手冷,是不是那個時候就病了……”他喃喃著,像是自言自語。
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手竟是明顯的一顫,接著便立刻握住床上之人的手:“是朕說錯了話,入睡前朕說的那些話,是朕沒有避讖,所以才又要讓你離開朕的身邊。”
賈安在一旁陪著,他也不知道霍玄琚睡前到底說了什麼,但任由霍玄琚這麼下去總歸是不好,眼下這麼晚了又不能去驚動酈太後,到底想著要勸一勸,正要上前,便見同樣侍奉在側的令娥已經開了口。
大抵是因為憂心主子的病,令娥的臉色也不好,她對霍玄琚道:“陛下,昭容這病起的突然,會不會是被什麼東西沖撞了,那會兒在嘉德殿……”
她沒說下去,但賈安是人精,立刻就會意了,馬上接著道:“令娥說得不錯,昭容嬌貴,哪見過那些,乍然見到死屍抬上來,她嘴上不說,心裡一定是害怕的,況且宋作司又是橫死,確實有門道。”
“這樣嗎?”霍玄琚眉間一鬆,但握著的手卻緊了緊,他看向賈安,“朕已下令將宋若華厚葬,看來還是不夠,這事要你親自找人去辦,念經超度做法事道場點長明燈,怎樣都好,只要能好好送走宋若華,讓她往生極樂。”
賈安心下也鬆了口氣,但到底也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就替霍玄琚辦事去了,而這時太醫開出來的藥也熬好了,令娥給蘇知靄喂下,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蘇知靄的身上果然不那麼燙了。
天色也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夜雨早就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霍玄琚把蘇知靄的手放到錦被中,又隨手給她掖了一下被子,這才揉了揉額角,吩咐道:“照顧好昭容,朕上朝去了。”
眾人聞言也都如臨大赦,好在霍玄琚還沒有太失去理智,沒有為了一個女子而誤了早朝。
之後的幾日,蘇知靄一直是醒醒睡睡,雖沒有大好,但風寒也沒有重下去,天氣一日比一日冷,總歸是好得慢些。
霍玄琚會在每日下朝後過來看她一回,然後再回嘉德殿,有時事情不多便還會在入夜時再來一趟,若是忙得晚了便不會來了。
他來的時候蘇知靄也不是回回都睡著,但醒著的時候也僅僅只是躺在床上對著他笑,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大有,整個人的精神都像是被這場風寒抽走了一般,讓太醫說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只能讓她慢慢將養著。
賈安把宋若華的事情辦得很好,一點都不敢馬虎,請來和尚道士雙管齊下,一連做了七日的法事超度,又點長明燈供了牌位,才總算將宋若華安葬下,選的墓地亦是風水寶地,還專門定期安排了一個內侍過去灑掃。
後來霍玄琚趁著蘇知靄醒著,便將此事告訴她:“宋作司已經入土為安,朕已經讓人將她超度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蘇知靄先前已經從令娥口中得知了此事,也欣慰於令娥機敏,竟想到借題發揮,也算為宋姑姑全了身後之事。
“好,妾不怕了,一定會很快好起來。”這回蘇知靄對著霍玄琚多說了幾個字,是她這幾日來對霍玄琚說的最多的一次,“不過宋作司也是可憐人,妾一點都不怪她,反而很是憐憫她,她只是有冤難訴,如今她已往極樂,陛下能否答應妾讓妾以民間的法子給她燒些紙錢,也算了了一樁塵緣,不枉妾為著她病了這一場。”
霍玄琚很快便道:“宮裡是不準做這些的,但既然是你想,朕便允了你,只是要在蘭林殿悄悄的做,還有你的身子還沒好,讓他們替你去燒也是一樣的,你想做什麼就去做罷,別累著自己就成。”
蘇知靄乖乖應下。
一日入夜,霍玄琚久久未至,往常這個時候他都已經來了,若是還沒來就是不會再來了,否則晚了便會打擾到蘇知靄安寢。
蘇知靄早幾日便已經讓令娥去準備好了香燭紙錢,就算那日霍玄琚沒答應她,她還是要偷偷做的,雖然死者已矣,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但生人的事卻不可不做。
蘭林殿的偏殿都空著,便尋了一張長型桌案做祭臺,在偏殿為宋姑姑做事。
蘇知靄自然沒聽霍玄琚的話讓別人替她燒,她只留了自己和令娥在殿中,其餘人都被她打發了出去,守在殿外。
燭光和火光交織,映紅了蘇知靄和令娥的半面臉,令娥早已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好在殿內無人又夠大,低泣並不會被人所察覺。
蘇知靄一張又一張地燒著紙錢,她也不說什麼話,只是隔個幾張便說一句:“宋姑姑,走好。”
彷彿除了這句話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話可說。
很快一沓紙錢便被她們燒沒,令娥是備足了東西的,便起身又去拿來,她將紙錢遞到蘇知靄手上時,忽然問到:“昭容會給姑姑報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