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二)
盛逢朔這日輪到上值,一到便被霍玄琚叫了進去。
兩人少年時很是志趣相投,甚至吃住都時常一起。
那時盛逢朔是剛入宮成為禁軍一員的小兵,他家中貧寒,皆因父親先前戰死了才得以蒙恩任職,話少得可憐,而霍玄琚自幼跟隨母妃住在北苑,一年到頭都很難見父皇幾面,沒什麼人待見他,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碰上另一個不受重視的,自然就混在了一起。
但後來霍玄琚得繼大統,盛逢朔也受他提拔一路升至郎中令,大抵是君臣有別,兩人反而遠不似從前那般親密無間,日益疏遠起來。
不過盛逢朔為人少言沉靜,得人敬重,從不行差踏錯,亦對霍玄琚忠心耿耿,所以郎中令一職依舊穩固如磐石。
霍玄琚賜了座給他,待盛逢朔入座之後,便遣退所有宮人,一時只有他們二人在殿內,霍玄琚也沒了往日作為帝王持重的模樣,而是支起一隻腳斜靠在那裡,與從前一樣。
他也不寒暄,直接問盛逢朔道:“朕把她禁足的事你聽說了嗎?”
前些時日喬蓉被言行失態被禁足一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盛逢朔自然也知曉了,喬蓉還悄悄託人給他帶了話,讓他見到霍玄琚找機會為自己說些好話,盛逢朔卻沒有任何答複給喬蓉,喬蓉也清楚他的秉性,之後也未再找過他。
盛逢朔立刻回答道:“啟稟陛下,臣前幾日已然得知了。”
“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謹,”霍玄琚抬手扔了一個橘子給他,“朕只是找你說說話。”
盛逢朔蹙了蹙眉。
那日嘉德殿的事在禁中不是秘密,但究竟喬蓉闖入之後發生了什麼,卻沒有一人說起過,直到今日大多數人也只知道喬蓉是因為白氏而被禁足的,其餘一概不知。
盛逢朔不信霍玄琚真的只是為了找他聊天而已。
三年前蘇知靄和蘇觀澤兄妹鬧出了那樣大的事情,當時蘇知靄是皇後,蘇觀澤是郎中令,而後來喬蓉成了新後,他則接過了郎中令一職,雖他與喬蓉不是親兄妹,但二人先前就是好友,也都沒有家世依靠,很容易便會結交到一起,使有心人想起那對兄妹。
盛逢朔深知以霍玄琚為人,他不可能一點都沒有想到他和喬蓉或許會互為倚仗,所以這些年他一直避著喬蓉,除去為著安處殿那場大火,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怕霍玄琚猜忌,這樣對他和喬蓉都不利。
今日霍玄琚找他來說起喬蓉的事,或許就是為了試探他。
盛逢朔雖不蠢笨,但到底不是能說會道之人,他一時竟想不到該如何回話。
幸而這時霍玄琚又道:“小朔,你是不是也覺得朕這次對她太過了?”
聞言,盛逢朔一時竟不知霍玄琚口中的“她”究竟是喬蓉還是白氏,他想了片刻,還是說道:“若皇後娘娘真有過錯,陛下責罰也在情理之中。”
“你也對她無情,”霍玄琚失笑,“朕這樣罰她,你就不想為她求個情?”
盛逢朔的心中打起鼓來,但他卻沒有猶豫,只道:“臣不知道那日具體發生了何事。”
霍玄琚放下支著的那條長腿,坐直了身子望著盛逢朔。
“那麼如果是魚兒,你會不會不顧一切幫她。”他問道。
盛逢朔愣了愣,半晌後才起身在霍玄琚面前跪下。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會回事,竟一字一句對著霍玄琚說道:“恕臣直言,陛下當初不應該立喬皇後為後。”
本就寂靜的大殿,因他這句話而更沉寂下來,霍玄琚目光沉沉,亦不知在想什麼。
不過很快,他就又靠到了座上,對著盛逢朔輕描淡寫地抬了抬手指,示意他回到座上去。
“你如今再來說這話,”霍玄琚停頓片刻,又道,“但是朕也不會聽你的。”
盛逢朔回到座上,低下了頭。
當初霍玄琚要立喬蓉為後時遭到太後以及眾多朝臣的反對,但他還是力排眾議讓喬蓉一個宮人坐上了後位,別人未能完全看分明,但盛逢朔卻一清二楚,除去那些眾所周知的原因,還有一點便是霍玄琚一直覺得蘇知靄沒有死,以她的性子是絕不能忍受喬蓉當上皇後的,這樣或許就能把她逼出來。
盛逢朔嚥了一口唾沫,他再一次一股熱氣直沖腦門,這次是問霍玄琚:“陛下,臣有一問,白昭容究竟與蘇娘娘有沒有關系?”
明明今日只要撇清自己與喬蓉就夠了,盛逢朔心下也嘆息,或許是太久沒與霍玄琚這樣近似促膝長談地說話了,也或許是因為那個白氏,他說不疑心是假的。
沒有意料中來自君王的怒火,也沒有任何沉默,霍玄琚很快便幹脆答道:“不是。”
盛逢朔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白姝不是蘇知靄,她不可能是她。”霍玄琚的眉梢輕輕一挑,他望著盛逢朔,“蘇知靄早就死在那夜的大火中了,白姝只是湊巧和她長得像,朕已經派人去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