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俠
冬日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早。
晚膳在傅映雪掌勺、冷雪寒幫廚下圓滿完成。穆季儒日常不用晚膳,早早便歇下了。
幾人簡單用罷了飯。
冥夜用將近半屋子的柴火贏得了南星的信任,小家夥精神的很,纏著他要他傳授武功。
上官淩陪著冷雪寒在院中散步消食。他將今日的情況大概說了,至於那兩味幾近絕跡的草藥也並未隱瞞。
冷雪寒聽後,依舊波瀾不驚,許是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只說明日親自拜見醫仙,待大雪過後便同上官淩一道去蓮花島。
翌日清晨,冷雪寒早早地便來藥堂拜見穆季儒。
穆季儒端坐上首,待冷雪寒行禮過後看清她面容時,有些許怔愣。
“姑娘長得很像老夫的一位故人。”片刻後,他感慨道,“北俠冷君行,你可曾聽過?”
冷雪寒的胸口像是被什麼重錘了幾下,心髒漏跳了幾拍。
“聽過。”她有些艱難地說道:“不瞞前輩,家師臨終前曾說,冷……冷大俠,是晚輩的生父。只是如今我一直沒找到他的蹤跡,是以不能相認。”
“爹爹”二字對她來說太過陌生,一時難以說出口。
“原來如此!”穆季儒點了點頭,他朝旁邊的椅子指了指,說道:“既是故人之女,請坐吧!”
冷雪寒依言坐下,忍不住開口問道:“穆老前輩與冷大俠是故交?”
穆季儒輕哼一聲道:“算不得故交,不過是老夫從前的一位不聽話的病人罷了!”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頓了頓又道:“不,還有比他更不聽話的!”
穆季儒今天似乎心情不錯,又或許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趣事,一時有些滔滔不絕。“想當年,冷君行和上官鴻這兩個臭小子,他們找到老夫時,一個走不了路,一個彎不下腰。我這把老骨頭為他們勞心勞力,他倆倒好,不打不相識,竟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己!”
當年,南北雙俠俱都心高氣傲,定要分出個高低上下。華山一戰,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最終誰勝誰負無人知曉,只知道南俠斷了腿,北俠傷了腰。
冷雪寒對這二人的認知,大都來自百靈的八卦緋聞和小道訊息。她印象中,南俠是個“萬綠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公子,而北俠則是個迂腐愚忠、一心匡扶正義的一根筋。沒想到這麼南轅北轍的兩個人,竟然能成為知己。
穆季儒看了看冷雪寒,眼中流露出幾許贊賞之色。“都說龍生龍,鳳生鳳,看姑娘的氣度確實頗有幾分當年君行的風采!不過……”他話鋒一轉,想到昨日上官淩的惡劣行徑,不由得脊背一涼。“上官鴻那小子教出來的徒弟,比起他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房頂上原本悠哉遊哉躺著聽得津津有味的人,此刻嘴裡的狗尾巴草不小心掉了下來。
上官淩擔心穆季儒會為難寒兒,不放心地過來“監聽”。沒想到這臭老頭居然背後說人壞話,真是可惡!
早知如此,昨日就該多拔他幾根胡須!
狗尾巴草落在雪上的聲音很輕,但沒能逃過冷雪寒的耳朵。為避免穆季儒發現異樣,她連忙斟了一杯茶,道:“前輩可聽聞當年望泉居走水一事?”
穆季儒正待飲茶,聽到此事,他的神情瞬間變得肅穆起來。“當年老夫雲遊四海,聽聞此事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滄州城,可為時已晚。數日後,君行找到我。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抱著我的胳膊不撒手,硬是要喝什麼忘情水。”
他長嘆一口氣,感慨道:“可這世間哪有什麼忘情之水,只有無情之人罷了!”
“那之後呢?”冷雪寒問道。
“那日他醉得不省人事,我留他住了一宿,可第二日一早便不見了蹤影。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他的訊息了……”
從之前掌握的線索來看,冷君行的確是在望泉居大火之後便銷聲匿跡了,而他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滄洲城。
滄洲城,仁義山莊,這兩者一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此想法的還有一人,那人此刻正橫臥於房頂,翹著二郎腿,左手枕在腦後,右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那一截狗尾巴草。
慕容雲鶴這只老狐貍,背後到底藏了多少事!
“前輩,冷大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冷雪寒沉默許久,突然開口問了這一句。
“冷君行”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在師父口中,他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在百靈口中他是個冥頑不靈的老頑固,在百姓口中他又是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曾經,她也不甚在意這個“陌生人”,可如今這個“陌生人”轉眼卻成了她素未謀面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