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醫生再傻也知道慄主任生氣了,只是好端端的這火氣打哪兒來的呀?他端著杯子站起來腆著臉笑道:“別別,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我先走了。”他靠著牆拉開門把手擠出去,大氣都不敢出深怕刺激到他。
門外傳來手機資訊的提示音,小楊醫生發出輕輕地一聲,“咦?奶奶說的對,背後不能唸叨人,正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慄扶搖猛地站起來一把拉開門,小楊醫生驚訝地張大嘴,手還維持著拿手機的姿勢,可手機已經被慄扶搖拿走了。
慄扶搖飛快掃了一眼,“小楊醫生在嗎?麻煩你點兒事行嗎?”
慄扶搖瞬間明白了,她這是轉移了目標。他二話不說食指一劃就刪掉了。淡定地將手機還回去,“你手機螢幕太大了,笑的時候當心,容易誤操作。”
小楊醫生一臉茫然,接過來看了又看,呆呆地問道:“是不是來過資訊?”
慄扶搖用一種關愛傻子的眼神注視他,輕嘆口氣道:“壓力太大就休息兩分鐘,時間還早,去,接著喝茶去吧。”
“哦。”小楊醫生捧著杯子去接水,見慄扶搖走遠了這才躲進牆角裡給蕭泯然撥電話。嘟嘟兩聲後傳來蕭泯然很輕的聲線,“又要麻煩你了。”
兩人嘀嘀咕咕說了好半天,小楊醫生臨危受命分外激動,方才接診的幾個人都已安置好,他心想著快去快回應該沒關系正要走,救護車拉著警報又進來了。
外面風雪已停,天空幹淨地能似乎能將外太空的星星們一覽無餘。一切都靜悄悄的,天地間的汙濁得到淨化,人類渺小如螻蟻,有什麼值得堅持呢?
慕仲生再度穿過兩棟大樓之間的迴廊,迴廊的盡頭是康複理療中心,先前見到蹲在門口的那個女人已經席地而坐了,深藍色的長褲上有不少泥點,羽絨服很大像是男款,一張臉看起來飽受風霜的摧殘。
走得近了隱約還能看到風幹後的淚痕,原來是蹲在這裡哭,一點聲音也沒有,想必真的是受了很大的打擊卻還在拼命忍耐。
他目不斜視快速走過去,這個時候忽略他人的悲痛剋制自己的同情之色是最大的善意。
病房裡孟嫮宜並沒有在睡,她穿著一件高領的毛衣抱臂站在窗子前,眼神遠眺,聽見門響回過頭來看。
這樣沉默寡言卻眼神柔和的孟嫮宜他並不喜歡,太過理智,分得清人世險惡嘗過人情冷暖後的寬容讓人失去稜角。
這不是那個在他守護的世界裡肆意妄為笑得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的女生,曾經,在她世界觀還在拆骨重塑的時候,兩人各自懷著疼痛的情感困在一起。
那種相依相伴的感覺讓慕仲生感到心安,他願意同她骨血相連攙扶一世。他沒有說過,她也沒問,命運說互道晚安,就真的漸行漸遠,一個踏上征程,另一個留在原地徘徊,焦躁,等她回來卻又怕她回來。
兩人相顧無言,慕仲生陪她站著。
這個角度從窗外看出去能看到一輪碩大的皓月,也能看到急診是士門口紅色不熄的燈。路上一個行人也無,腳印也無,像極了人間仙境。
孟嫮宜率先打破沉默,“什麼事值得你冒著這樣大的雪來找我?”
慕仲生眉目總是陰鬱,像有太多的事鬱結於心,久了,就怎麼也沒法將它們一一釋放。
“你的男朋友對你如何?”
孟嫮宜似是毫不意外他會這麼問,更像是在等他這樣問。“他很好,特別好,好到我不知所措想逃離。”
對於她的過去慕仲生再瞭解不過,可聽見她親口說出來心口還是一痛。
“雖然已經分手了,但總算我嘗試過和一個這麼優秀的男生戀愛,那種甜蜜足夠回味一生了。”
慕仲生突然想吸煙,他放在口袋的手指捏著煙盒不斷收緊又放鬆,肺管和胸口一樣憋悶,他握拳放在唇邊一陣猛咳,咳完全身到處都在痛,他不知該捂住哪裡。
“不如,我是說,不如到我身邊來。”慕仲生嗓音低沉中正,聲線沙啞如蜜糖溶於霜花。
只此一句,他花費了十多年終於說出口。他自知卑劣,但仍想一試。
孟嫮宜聞言轉頭看他,目光裡的驚訝轉瞬即逝,並沒有他設想過的任何一種情緒。她眼中沒有漣漪,反倒讓慕仲生難受。愛或恨都是劇烈的,唯獨平靜最傷人。
“別讓關系變得更複雜,你知道的,顧……”孟嫮宜頓了頓,這個名字即使在唇齒間過一過,她都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口吻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