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朗有心直接掐死林停晚,自己跑的倒是快,從來沒見過主子給下人收拾爛攤子的。他咬咬牙,“兒臣當真不知。”
“你不知?”皇後站直身體,“我知。”
“那個人我見過。”
江承朗驀得抬起頭。
“他是當年在乾康殿中為先帝煉制長生不老藥的烏胡大夫,別人不知道他叫什麼,只看得見一雙綠眼睛。”
江承朗背後滲出冷汗。
聽聞當年他的祖父明帝身體不好又追求長生,時常在乾康殿中收羅天下寶材,集納神醫良藥,甚至會以活人試驗。乾康殿下不知埋著多少冤骨。如今皇帝想要重新修繕乾康殿,也有祛魅之意。
畢竟當年先帝治病的主意全部出自南山王江壽茂,而他後來又串通羚鋒軍首領石山行,企圖逼宮。
這事本就是當今皇帝華帝的逆鱗,如今還碰上了當年沒清理幹淨的餘黨。
江承朗:“此事絕不會是林停晚所為!”
皇後彎唇一笑,“沒想到你竟然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維護一個下人。”
“兒臣只是敘述事實。他一個文官,又沒有動機,緣何殺害當年的大夫?況且當時後院不只他一人,母後就不懷疑其他會武功的人嗎?”
江承朗抬頭直視皇後,這是從他出京後,八年來第一次直接的對視。褪去當年的青澀和隱忍,露出微弱但堅決不容忽視的鋒芒。
皇後笑意盡散,死死盯住這個兒子。他長進了許多,野心也逐漸顯露。
“你……”
話沒說完,侍女小藝便慌慌張張跑進來。
“娘娘!不好了,綠眼睛的屍體不見了!”
皇後:“大驚小怪!別慌,去找便是了。”
“不是,娘娘,您快去看看!”小藝急的聲音都粗了起來,“那屍體,正……正被掛在乾康殿門前,睜著眼,死不瞑目啊!”
——
林停晚晝夜趕路,連著好幾天沒有休息,甚至連老毛病腹痛都感受不到那樣明顯了。
他其實有些害怕睡著,因為一閉上眼,鬱熠朝的臉就會出現。他不是不想見鬱熠朝,他想瘋了。但是他更加害怕。害怕隔著的深仇大恨,害怕解釋不清,更害怕解釋清了。害怕見到他,又害怕自己沉淪。
畢竟他從來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時常擔憂自己想極了,直接回去把人偷搞出來,綁著和他做亡命徒,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如何恨自己。
另一個不敢休息的原因在於,有人在追蹤他,人數不少。
從進入華州開始,一直不遠不近地墜在其後,不知道是哪方的勢力。但是耐心極好。
林停晚決定釣釣魚。於是當晚破天荒地下馬訂了個客棧,然後要了盆水洗洗就躺下睡了。
當晚果然人聲窸窸窣窣,腳步聲響起,逐漸逼近。危險的氣息迫近,黑暗中無聲地亮出了一把鐵刃,毫不猶豫地插向平躺的林停晚。
——的枕頭。
林停晚睜開眼,無奈嘆一口氣,“鬱又寧,你有完沒完?”
要殺不殺,看不出深仇大恨,但是折磨人倒是有一套。
鬱又寧拔出匕首,洩力地跪倒在地,將頭埋進手臂,抑制不住地低聲啜泣起來。一瞬間,林停晚以為回到了臨山的閣樓上。
“可是我真的做不來!”鬱又寧有些哽咽。
林停晚穿鞋下床,難得好心地給她遞了個手帕。
林停晚蹲下身,聲音很小但堅定:“是皇後?”
這並不是一個疑問,而是確確實實的肯定。鬱又寧瞬間止住了眼淚,向後跌坐。
“你……”
“你怎麼知道?”
林停晚苦笑:“你口口聲聲說你喜歡江承璟,竟看不出他被他皇額娘控制的死死的,一舉一動都在掌控之中。若不是她預設,早在你踏進皇宮的那一刻便已經被杖斃了,如何還能讓你在添蕪苑待上這麼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