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人依舊跪在地上。
人走光後,男子便轉瞬平息了乍然而起的怒火,他轉身踱步片刻,一撩黃色雲紋的外袍坐下來,竟悠閑得品起茶來。
“楓見雪,白家倒是奢侈,這麼稀罕的東西像喝水一般擺出來上貢。”他將茶杯反過來調過去輾轉,玩味道,“林大人覺得這茶如何?”
林停晚跪在地上,頭低低垂下,悶聲道:“白家奢靡。”
男子聞聲一笑,意味不明地問:“要知道,白家掌握著近半數的朝廷財政,父皇都要給上三分薄面,連我都不敢輕易招惹。”
江承朗起身,走到林停晚身前,居高臨下低頭看著匍匐在地的林停晚,“林大人,你膽子倒是不小。”
林停晚挺直腰背,抬起頭顱,盡量減小在江承朗威壓的勢力範圍,言語淡然:“白家用臨山商會的手段將朝廷勢力和商界勢力騙至此地,就是想將其一網打盡。”
他抬頭直視面前高大的華貴男人,此人極具威壓,面容嚴肅卻依舊能感到鋒利的俊朗。此刻只有林停晚能看到他眉宇間的不甘和野心,同剛才無能狂怒的判若兩人。
“突遭山洪,意料之外。白家也損失慘重。”
“白府自年前便開始重修,白府的湖心島更是不過月餘新成。這些原料臣打聽過,並非從市面上購置。如若是私自開掘,沒有比臨山更合適的地方。江南多雨,容樾王在容州居住多年,想來知道每年此時是梅雨季節,日日暴雨已然使齊紀縣發洪。白家若想在山石處作梗,完全可以引發山洪。”
江承朗俯視林停晚不動聲色的面容,“想來林大人能推測出來,便是已經掌握了白家刻意引起山洪的證據了?”
林停晚:“臣並沒有證據。”
“但是白家在山洪到來前便封鎖臨山四界,派人偽裝成太子親衛劫走太子,此舉已經可以證明其居心不良。山洪爆發後白家護衛並無人施救,才會引發原本不必要的傷亡。”
江承朗彎下腰,有些難以置信,“林停晚,你何時如此在意別人的死活了?這幾年文官做久了,不殺人沒有手感?”
林停晚梗住脖子,迫使自己直視江承朗。
“臣並非濫發善心,只是太子殿下還生死未蔔。”
江承朗突然笑出聲來,他用冰冷的眸子盯住林停晚,湊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你這是在指責本王尋人不利?”
林停晚看到江承朗眼中的殺意,一如他和這個男人說第一句話時,這麼多年都不曾改變。
“白家能在朝中屹立多年,除了掌握著財政命脈,還將觸手伸向朝中四面八方,他的手下根系龐雜,白義信心思叵測,白義正膽大卻不智。當年烏胡戰爭白義正從中不知出了多少力,容樾王難道不知道當年倉陽縣主謀曾是穆家軍?而穆家軍,是您皇弟二皇子江承馳舅舅的舊部。”
白義正曾支援穆家軍造反,盡管此事隱秘,而且落敗而終,倉陽縣聚攏的穆家軍勢力也早就被鏟除一空,但是這麼多年,白義正不可能沉寂不出。而江承馳,更不會以為自己的殘腿而放棄權勢的爭奪。
“對了,還有一件事,想來容樾王也有所耳聞。”林停晚依舊直視江承朗,緩緩道,“太子曾在白水城北遭襲,那刺客是白家的狗腿錢至買通,如若此後是白家下手,那太子在容州容樾王封地喪命,最終獲益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江承朗突然掐住林停晚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你威脅本王?”
江承朗就算想要藉助白家這股力順勢弄死太子,一來太子江承璟和大皇子江承朗同為一個母後,江承璟喪命容州,皇後與江承朗本就嫌隙,更會疑心江承朗。二來太子死了對當下在暗處的江承朗並非好事。
林停晚喘不上氣,面色漲紅,但是依舊死性不改,“我說事實罷了。”
“本王就算妒忌江承璟,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坐收漁翁之利。”江承朗松開林停晚,將其推倒在地,“那是本王的弟弟,本王倒也沒有惡毒至此。就像你,這麼多年反複挑釁,本王還是留了你一條小命。”
“咳咳咳。”林停晚爬起來跪回原位,叩首,“容樾王仁厚。”
江承朗聽到什麼笑話,坐回原位意味不明地問:“我聽說,林大人還有故交?”
林停晚當即心頭大震,閉上眼睛。終究還是逃不過嗎?
“我竟不知道林大人的故鄉是涇關。”江承朗繼續。
林停晚聲音像是落了雪,又悶又寒,“家母屍骨所在,世仇之地。”
“我聽阿純說過,你一直在尋找殺死你母親的兇手。你幫了本王許多,本王日後不會虧待你的。”
——
玥然帶著樓裡的精英全數出動,但是礙於頂頭主子沒有下令,全部被困在營帳中玩弄盔甲兵器。
文川是個暴脾氣:“我說咱們到底在等什麼?太子殿下還生死未蔔,每日就派出那麼幾個蝦兵蟹將,回命後被無能狂罵一通,根本沒有上心地尋人!……”
時清立刻上前捂住了文川的嘴,一臉“你怎麼什麼都說,不要命了”的表情。
文川掙脫時清,一記眼刀瞥向玥然,然而後者根本毫無察覺,正焦慮地在帳中踱步。不久,她聽到外面的聲音,一把將人拉進營帳。
“怎麼樣?阿晚?談妥了嗎?”玥然一臉熱切,看到林停晚脖子上的勒紅,默然不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