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流的血可多了,幾個盆都盛不完!她比我疼!”
“真可悲啊鬱熠朝,你娘死的時候你就是廢人一個,不僅埋不了血親的屍骨,甚至還要你娘擔憂你的出路。也是,一個失去生存能力的瞎子,沒人照顧怎麼活啊!”
“你娘都快死了,想起來他多年前決裂的父族了,為了你,骨氣原則都不要了,當時說要嫁給鬱行遠的時候多硬氣啊哈哈哈哈!”
“但是你不僅見死不救,還攔下了她!”鬱熠朝眼中通紅,滿是恨意。
黎見昈忽視了黎晞的求助,只是揮手叫來兩個路過的柴房小廝,把黎晞抬到宅後,血流盡無助地死去。
黎見昈臉色一變,不再狂笑,眼神陰狠惡毒:“我憑什麼讓你也來分一杯羹,你憑什麼超過我,讓那老頭子天天唸叨,你憑什麼!”
鬱熠朝在黎見昈癲狂中理智漸失,他揚拳打下,那力量全然不像中毒未愈,每一拳都擊在要害,多來幾下就能將人打死。
黎晞很少講過往,他總告訴鬱熠朝,人要向前看。正如她每天會早早起來在涇關縣中找盡活計養活母子二人。
寄人籬下,她會笨拙地討好鬱又寧母親,卻又轉頭教導鬱熠朝人應該行的端,走的正。她用度拮據,多年來餐桌上不見肉腥,卻把攢下來的錢都給鬱熠朝交了學費。她從不惹是生非,也不愛管閑事,鬱行志作為縣丞的種種人員是非,她都拉著鬱熠朝繞道走,這輩子就做過兩件閑事,一件是收留了高燒不退的林停晚,另一件是替被打的景厲等人報官。
“你要向前看。”
這是黎晞對失明的鬱熠朝說的最多的話。
“可是娘,我走不動了,我看不見路,我考不了功名……”
黎晞拉過鬱熠朝的手,“阿朝,你還有很長的歲月,你想想小晚,他還有那麼多刺繡沒賣完,那麼多錢沒掙來,就這麼走了,你要替他把錢掙來……”
他明明已經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氣,他明明做好了以後的打算,他明明接受了看不到的事實……
一個如常的早日,一句平淡的告別,一聲司空見慣的囑咐,這個人永遠消失在了平淡中。
不知一個被捅了三刀的女子是哪裡來的氣力行了幾裡路,又是做了多少心理準備去懇求十幾年不見,恩斷義絕的父親,求他在她死後照顧她那孤苦的兒子。
可是她沒有被救助,到死也沒有見到鬱熠朝最後一面,也不曾為他求來庇佑。
無助和憤恨跨越過年月仍不消減,只是那些年他的眼疾流不出眼淚,但是現在,他在模糊不清而淚眼朦朧的視線中,看到了林停晚。
林停晚死死攥住鬱熠朝的手腕,拽人不成反被對方不知哪裡來的牛勁拉倒,於是他藉著力跪下,一把將坐在地上的鬱熠朝的頭埋進自己懷裡。
他口中發澀,不知道說些什麼。
難怪涇關沒有人提及這段過往。
難怪所有人都避而不談。
他只能無力地勸慰:“沒散盡的毒素會蔓延,只能再生氣一小會兒了……”
陳豐安和聶鰲相互攙扶著站在後面,手足無措。他們從沒見過鬱熠朝情緒如此大波動,他自從踏上這條路,始終冷靜自持,沉著理智。他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但是顯然林停晚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甚至算不上安撫,很起作用。鬱熠朝很快平複下來。
林停晚見勢把人拉起來,讓陳豐安和聶鰲過來攙扶一下。然後他從地上撿起一把還算完好的箭。
玥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林停晚,別……”
林停晚揮揮手打斷,“別吵,人死了算我的。”
話音未落,便爆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
林停晚一箭插進黎見昈的左眼,血順著箭稍滴答滴答流下來。
林停晚漠然看著滿地打滾的黎見昈,板正他的身體,緩緩將箭抽出。
“啊啊啊啊……”
除了鬱熠朝還沒從悲傷的情緒中緩過神來,其他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是替鬱熠朝報複你,我沒有這個資格。”林停晚手上都是血,但是臉卻越發蒼白,他神清淡然,語氣尋常,甚至比平時還要柔和,卻說著,“但是你不該妄言他是瞎子。”
他將抽出的箭在黎見昈衣服上擦拭幹淨,“給你留個眼睛不是我好心,而是,你今天不說東西在哪,我就讓你親眼看看黎家是怎麼被你拖累,你又是怎麼成為家族之恥的。”
“過消蝕骨定有一個緩解疼痛的辦法。”林停晚的聲音消弭在荒涼的山林村落,猶如魔鬼低吟,“就是用另一種更疼的感覺讓你感到現在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