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美
頤安堂進門不再是一間藥堂,而是將屋子打通,中間做了大堂,擺放了座椅,在正中的位置還放置了涼亭,後來他知道,這裡定期會有人免費做醫學醫術的講解,都是百姓日常生活中常遇到的疾病的解決方法,有時也會贈送一些康養的藥物。大堂左右分設問診處、藥堂,甚至還有病人療養居的地方,很多疾病需要短期內反複治療,病人住在醫堂中,大夫不必挨家挨戶上門看病,大大提高了治病的效率。
穿過大堂,來到後院,濃烈的藥香彌漫開來。後院主要用於醫堂中小廝居住和藥材的種植處理。
自從林停晚醒來,已經在此住了三天。
那日約定好去做下僕後,林停晚再也沒有見過鬱熠朝。林停晚左思右想,痛恨自己當日沒有聽清楚到底說了什麼,但是怎麼揣度也不像是拒絕了自己。但又患得患失地想到已經過去十二年,鬱熠朝確實變了一個樣子,這個約定也不是不可能成為自己的一廂情願。
林停晚的傷恢複得很慢,他僅能緩慢自力更生,每當他覺得無所謂要去手欠地攪和一地的草藥時,都會被滿心滿眼在意他的安危健康的袁滿大聲制止。袁滿雖然被打了兩三天,但是沒有傷及筋骨,一些皮外傷他不甚在意,每日一瘸一拐在醫堂中穿梭。
他脾氣暴躁,喧嚷叫鬧,動不動還會抽出隨身攜帶的草藥晾曬棍子毆打下人。難怪文川下手毫不留情,確實是在公報私仇。但是袁滿對林停晚的態度與其他人雲泥之別,他定時定點叫人給林停晚看傷換藥,一日三餐親自安排,住宿上也單獨開闢出後院的小獨間,在原本背陰的下人住所中生生捯飭出一間向陽的草藥房安置林停晚。
看著這人對自己畢恭畢敬,貼心備至,林停晚恍惚中想到他年少時的混不吝。
“袁堂主不必事無巨細地關照林某,畢竟林某也只是一個下人。”
“恩公不可自損身價,阿朝的恩人就是我袁滿的貴人,是我整個頤安堂的貴人。”
林停晚啼笑皆非,“我只是你們鬱堂主的下僕,袁堂主抬舉了。”
“那也是我……”本在騰移地上草藥掛架的袁滿來不及站直身子,半側著臉詫異道:“誰的下僕?”
林停晚盯著袁滿,他的驚訝中還摻雜著另一種複雜的情緒。
“為什麼這麼吃驚,你們鬱堂主需要有個貼身的小廝照顧。”
袁滿扔掉手中的草藥,拍拍手拂去下擺上勾連的絲絮,坐在林停晚旁邊的青石臺階上。
沉默半晌後,袁滿緩緩開口,“這話也就是你說,我算你不知者無罪不與你計較。我們阿朝健康的很,能自己穿衣吃飯,還能掙錢管好産業,他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林停晚心中一緊,但還是硬著頭皮說:“我只是說實情。”
“林免,你有完沒完?你的善心要是無處發洩去門外喂喂狗吧!”
當晚輾轉難眠的林停晚當真來到門外準備餵狗。他手裡拿著晚上的剩飯,因為不能彎腰便使勁低頭四處尋找流浪狗。
來到醫堂這麼久,從未聽到過有關鬱熠朝的過往。堂中無論老人新人,小廝大夫,都諱莫如深。也從未有人上前扶住他,問他需要什麼。
林停晚心中茫然,雖然他一句實話不說,身份經歷遠不如鬱熠朝交代的坦誠,但是他仍嫌瞭解鬱熠朝的不夠。袁滿為何會和鬱熠朝情同兄弟,之前的小混混三巨頭去了哪裡?醫館最終還是袁滿接下了,林母是怎麼去世的?還有最重要的,鬱熠朝為何從商,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既然回來了,那至少要了解清楚,自己造的孽也要一寸寸償還。明日想個法子見一見鬱熠朝。
誰知當天晚上他便如願以償。
林停晚思索入神,狗倒是沒見著,人已經步入門庭邊上昏暗的竹林中。自從來到鬱熠朝的領域,抑或是因為身體帶傷,他的警惕性大大下降,他心無旁騖、聚精會神地思考著怎麼將鬱熠朝約出來,以至於被別人拍肩膀時魂差點嚇飛。
“川子,你怎麼溜達來這了?我一通好找。快!關家那口子,又要不行了!”
林停晚還沒搞清楚狀況,也來不及拒絕,就被醫堂中五大三粗的守門拉走。在醫堂中,守門不僅要負責安保,還要幹體力活——搬抬病人。當時袁醫腿腳不便,很多病人病狀兇險,於是便由醫堂中的壯漢將袁醫抬過去,後來依此延伸,不僅抬大夫,也會抬病人到醫藥更全、大夫更多的醫堂中救治。
關家,是他以為的那個關家嗎?
直到來到關府門口,林停晚還是難以置信。熟悉的地理位置,但是府衙卻已破敗不堪。昔日關家在鎮中靠做布匹生意蒸蒸日上,氣派奢侈,而今夜色下,難掩冷落蕭瑟。關府的牌匾已經無影無蹤,周遭看起來已經不再是關家的地皮,僅剩的一座小宅還要藉著周邊的燈火餘光。
關均一在一陣混亂中被家中老叟揹著上轎,身後還跟著滿頭花白的關母不停地拍打著咳嗽不止的關均一。關均一形銷骨立,咳嘔不止,他不停大口喘息,像是一個要被憋死的人,好不容易導上幾口氣,還會咳出幾口血。
林停晚與幾個壯漢一路狂飆,將關均一抬到頤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