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悠心裡一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忙回頭怒道:“你別血口噴人!”
張豔理都沒理她,看著面前的男人,指著段悠身旁的女生,“不信您可以問陳天嬌啊,剛才段悠夢裡一直在叫誰的名字,您問問就知道了。”
教室裡這次爆發出來的不僅僅是笑聲,還有此起彼伏的驚歎聲,夾雜著唾棄聲和議論聲。
男人眯了下眸子,看向陳天嬌,那眼神饒是漆黑無物,卻含著不怒自威的氣魄,讓人無端脊背發寒。
陳天嬌平時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此刻也只能在男人極具壓迫力的目光中唯唯諾諾地站起來。
段悠見狀,只覺得腦海裡亂作一團,未經思考就擋在了陳天嬌身前,梗著脖子,咬牙道:“喜歡他怎麼了?他是男人我是女人,我不能喜歡他嗎?誰規定的?”
見她承認了,班裡更是噓聲一片,張豔冷哼一聲,拔高了聲音道:“校規規定的!”
說完,她站起身來,趾高氣昂得就差沒把手指戳在段悠的臉上了,“覬覦師長是什麼?是道德敗壞!你怎麼敢這麼理直氣壯?還要不要點臉了?剛才做夢都在喊江教授的名字,你當我們耳朵都是聾的?”
陳天嬌看不下去了,一把隔開段悠的身體擠了出來,“你給我把嘴閉上!自己腦子裡烏煙瘴氣的東西太多,就覺得全天下都跟你一個想法?悠悠敬慕江教授怎麼了?你自己不也天天對著江教授的照片發情嗎?”
段悠沒有理會她們的話,只是想著剛才的夢,腦子空空茫茫的,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她不禁用左手掐了下自己右手的手背,痛感傳入神經,尖銳得讓她的整片神經纖維都好像蜷縮起來了。
她怔然望著窗外老樹禿頹的枝丫,靜下心來打量這間實驗室。
在夢裡,學校已經啟用了唐季遲捐贈的新實驗樓,這棟老樓應該被封了才對。
教室裡的公共儲物櫃裡整整齊齊擺放著理科生的工具書,透過櫥窗一眼就能看到裡面裝點著五隻奧運福娃。
08年,奧運會在中國北京舉行,舉國歡慶。
她沒有理會張豔的冷嘲熱諷,突然抓住了陳天嬌的胳膊,“嬌嬌,今天下雪了嗎?”
陳天嬌疑惑地看著她,“沒有啊,下什麼雪?今天早晨出門之前你還說天氣不錯。”
她剛說完這句話,段悠就推開了她,衝到窗邊,不可置信地望著樓下乾涸的地面——半點殘冰碎雪都沒有,可是她的夢裡,那一天是在下雪,她還在家裡的鞦韆上看著兒子玩雪……
原來,竟是浮生一場夢。
她悵然若失地望著地板上的紋路,甚至不知道自己心裡究竟在悵惘些什麼。
這一年,她才18歲,青春無敵,韶華正好。
又怎會因為這十年一夢而悵惘?
再抬頭,看到男人英俊寡淡的眉眼,她的心在起起落落中猶如被人橫拍一掌,終於跌回現實。
張豔的冷笑聲繚繞在耳畔,“顧左右而言他?段悠,你以為你裝傻充愣就能了事?既然說我血口噴人,既然你對江教授只是敬慕,那你就說說你做了什麼夢啊!夢裡一口一個江教授的,不會是夢見我們在上物理課吧?”
班裡又被她一語激起了鬨笑,唯有段悠面前的男人面不改色,或許可以稱之為無動於衷。
他的神色很冷,黑眸晦暗,眼底都好似透著一大片風雪蕭瑟。
段悠觸到他這樣的表情,瞬間躲開視線,抿著唇,一言未發。
張豔見她不說話,氣勢更加囂張,“為什麼不敢說?什麼夢這麼難以啟齒?”
“夠了!”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開口,“現在是上課時間,誰再多說一句話,都給我去操場上跑圈!”
張豔不服氣地反問:“教授,段悠剛才大言不慚說她喜歡你,難道你沒聽見嗎?”
男人薄唇微彎,笑意卻不達眼底,有些冷,他淡淡道:“陳天嬌同學已經解釋過了,只是敬慕。你們這種年紀的小女孩分不清喜歡和敬慕,很正常。”
張豔沒想到教授會開口為段悠解圍,一下子愣在原地。
可是令她、乃至令全班同學都沒想到的是,一道清高傲慢的嗓音在萬籟俱寂中脫穎而出,“誰說只是敬慕了?”
她的言語和目光都如同三月的驕陽,明亮而驕傲,白皙漂亮的臉蛋上寫滿破釜沉舟的堅定,可偏偏,又生如夏花般嬌豔明媚。
男人淡漠如遠山的眉峰微微一蹙,兩道濃墨般的長眉就這樣靠在一起,是一種屬於成年的不悅的方式,沉穩而不漏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