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倫懷念那時。彼時他年紀尚小,不知前朝血雨腥風、不曉今朝勾心鬥角,只專心讀書寫字、聽音習武,怎料如今都已物是人非,只餘滿目瘡痍,句句割喉,“記得義父曾問我,如果不能真實記錄歷史,作為史官,該怎麼辦?彼時未經世事,不得而知。如今已思之透徹,臣當為扞衛真相至死不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家父一生纂史,考究史料、辨明時事、謀篇佈局、遣詞琢句。我從兒時即見他日夜辛勞,雖從不曾位高權重,亦不能流芳千古。然'逐本求真'既為治學之道,更為纂史之最高信仰,加之受家父之薰陶,'逐本求真'為吾之生而即存之信仰。”她句句真心,字字懇切,理在分寸之內,不料話鋒一轉,情卻在分寸之外了,“可如今,我只希望你活。”
“吾苟生,皆為纂史。史不完,吾死不足惜。若為扞衛真相而丟了性命,那便是吾獻吾血以明志。”今日羽倫,不再是當年義父書齋裡的天真孩童,更不是昔日風度翩翩的俊美少年,這般語氣堅決、神色凜然得惹人心疼。
“你有志著書言史,我心甚慰。可世人皆知,古來勝者王侯敗者寇,歷史乃由勝者所寫。你的堅持,只是徒勞,再賠上自己,豈不是自尋死路?”今日浣彤,已不是當年的活潑女童,一朝為妃,伴在那君王側,卻不思榮華,心另有所屬。
“為書,千刀萬剮亦在所不惜。”羽倫此言一出,浣彤只目光慼慼然似欲言又止,“除卻史書,你在這世上,便再沒別的念想了嗎?”
“吾父已逝,吾妹已離,吾身已殘,吾心已死。唯餘娘娘所提'逐本求真'之纂史信仰猶在。您之所想,恕臣實難從命。”羽倫面色僵冷敵過冰霜,聲音無情甚若陌路,這一聲拒絕,如千斤頂落地,壓垮了浣彤此行的所有期望。
“我沒有離開啊!我還在啊!”她再繃不住那為妃之尊,為上之榮,無望的悲與苦凝在那一瞬,人雖近在咫尺,緣卻遙似隔了千山萬水,徒餘一眼萬年。
“娘娘請回。”眼見他的身徐徐低下,拜別之禮行過,她那似被利刃剜刺而血肉模糊的心窩,若刀斧擊石般於無聲中碎落漫濺,只餘眼中的片片猩紅奔湧浮沉,再也無力拾得。
“為了一本書,你就可以連性命都不要!就可以拋下我不管!赫靖羽倫,你的心怎麼可以這麼狠?”她終是落下淚來,聲聲嘶吼,伴著聲聲顫抖,整個人頹然跪了下去,“羽倫,沒有你的日子,我吃不下,睡不好。所有榮華富貴對我來說都是虛無的!如果你被處死,要我怎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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