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棠沒有去接他的話。
蕭承燁見狀也不惱,彷彿早已習慣了她的沉默與疏離。
他自顧自地將蘇明棠微涼的身子更緊地攬入懷中,從背後密不透風地抱著她。
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握住了她纖細的左手,指尖摩挲著她指甲蓋上那抹詭異的青色。
“這青色,倒是越發襯你的手了。”蕭承燁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玩味的沙啞,響在她的耳畔。
那青色,如同最上等的青玉,卻透著一股死氣,正是常年服食“蝕心散”最明顯的表徵。
蘇明棠的呼吸幾不可聞,視線也落在了自己那泛著病態青紫的指尖之上。
蝕心散。
自從三年前,太后在兩人大婚之日,揭露了她蘇明棠乃是安插在還是太子的蕭承燁身邊的眼線後,一切都變了。
鳳冠霞帔換成了囚衣枷鎖,中宮皇后的尊榮跌落至東宮廢后的塵埃。
這東宮,名為囚禁,實則卻是他蕭承燁用另一種方式,將她牢牢鎖在身邊的金絲籠。
錦衣玉食從未短缺,彷彿是要將她養成一隻最名貴的雀兒。
只是,這雀兒每日清晨,都必須飲下一碗由他親自下令、趙鞍親自送來的蝕心散。
此毒,本是太后用來控制手下一眾眼線的獨門秘藥,發作時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如今,卻成了他蕭承燁,用來懲罰這個“背叛”了他的女人的利器。
他要她活著,清醒地活著,日日夜夜承受這蝕骨的痛楚與絕望。
這蝕心散,雖能緩慢侵蝕她的身體,但只要有足夠珍稀的藥材吊著,一時半會兒倒也死不了。
蘇明棠心中冷笑一聲。
解藥?她當然知道。
她出身江南醫藥世家蘇家,一手醫毒之術出神入化,這蝕心散的方子,她年少時便在家族秘典中見過。
若非如此,當年她又豈會服下毒藥,成為太后手中最鋒利的刀刃?
只是,如今身陷囹圄,蕭承燁的眼線遍佈東宮內外,如同蛛網般將她困得密不透風。
就算她能憑空寫出解藥方子,又如何能避過他的耳目,將藥材弄到手?
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江南蘇家,世代行醫,懸壺濟世,卻因父輩被無辜捲入一樁謀逆大案,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火光沖天,血流成河。
她拼死護著尚在襁褓中的幼弟蘇明梧,從府中密道逃了出來。
然而當時的貴妃,如今的太后卻在密道之外抓到了她,以她姐弟兩人的性命為威脅,逼她服下了那碗蝕心散,為了活命,為了能夠給蘇家翻案,她成了太后手中最隱秘、也最得力的棋子。
她被送到當時還是太子的蕭承燁身邊,憑藉自己的才智與謀略,十年隱忍,十年輔佐。
她為他清除障礙,為他籠絡人心,為他一步步鋪平通往權力巔峰的道路。
她曾天真地以為,待他君臨天下,她再向他坦陳一切,他會念在十年相伴的情分上,理解她的苦衷。
她甚至幻想過,他會為蘇家平反昭雪。
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她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太后會在他們大婚前夕,親手撕破這層窗戶紙!
是太后忌憚她功高蓋主?還是忌憚她與蕭承燁之間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蘇明棠已經不想去深究。
她只記得,當蕭承燁用那雙盛滿暴怒與不敢置信的赤紅雙眼瞪著她時,她整個人如墜冰窟。
十年相濡以沫,她比誰都清楚,蕭承燁的性子何其敏感多疑,何其剛愎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