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從衣兜裡掏出鼓鼓囊囊的錢包來，在售貨員小夥子的指引下很快地走去付了帳，然後回到櫃檯前將包順勢遞給陳小薇。
小薇不安地漲紅著臉，連連推卻說：“我說過不喜歡的，你買它幹什麼呀？而且我有的是揹包，要那麼多能當飯吃嗎？”
“你有包嗎？有包為什麼今天不揹著？”春子理直氣壯的質問道，”既然不喜歡，那就將就著用吧！我都已經付錢了，下次再買你喜歡的總可以吧！”
小薇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順從地接受下來。此後的活動都因為他這個突如其來的慷慨之舉而令她變得被動緊張，像木偶一樣被他帶領著在公園邊上的一家小飯館裡坐下來就餐，默默地傾聽著他訴說對於未來生活的憧憬，陳小薇暗想：“這種發展的節奏是不是太快了？……”可是春子非常真誠的樣子，當酒菜先後被端上來，他一邊飲酒一邊講訴的時候，激動的潮紅在他的臉上氾濫，他那明亮的眼眸裡似乎還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淚光。
陳小薇不知該如何回答春子，婚姻的基礎是愛情，可是她對他不要說愛，就連普通的朋友情意都還沒來的及產生，要她如何回答他呢？最後陳小薇吶吶地問他幾點鐘了，因為她下午四點鐘要趕到餐廳上班開會，遲到就要罰款呢！
春子連忙站起身來送她到最近的公交站牌去候車，分手時小薇忍不住回過身來目送著他走遠。春子沒有回頭望她一眼，那樣在灰白的天空下的寬闊的街道上篤篤而行的身影，不知為什麼讓人望著有一點不忍。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陳小薇一邊生活艱苦地租房上班，一邊掛念著鄉下老家的一雙兒女，與她合租的足療技師扶桑紅也沒識別出那個女包的不菲價值。
她撫摸著它讚歎了幾次，也就淡漠地丟開了。在她看來，那個包的款式也不是特別的新穎別緻，而一向生活節儉兩手空空的陳小薇突然背起了包，卻讓她感到十分疑惑。“喂，你是不是談戀愛了？這包是男朋友送的吧？”有一次她興致勃勃地問陳小薇。
小薇不知該如何啟齒對她講訴有關春子的事情，竟象被強盜捕獲的財主那樣在嚴訓逼供下陸續地吐露一些細節，可是扶桑紅還嫌不夠詳盡，尤其她吞吞吐吐的態度讓她感覺很不真誠，在失望之餘不免傷心難過起來。
“我們剛剛交往，才約會了一次，你要我老實交代些什麼啊？”陳小薇委屈的低垂著頭說，“既然如此，下次我約見他的時候，也叫上你一起去，怎麼樣？”
扶桑紅白皙豐腴的臉龐笑影微透，說：“那倒不必了，我去當什麼電燈泡啊！其實你可以帶他到我們的足療店去洗腳，這樣我就可以看見他了，也能幫你參謀參謀啊！你說是不是？”
這個想法是新奇大膽的。陳小薇不知道弟弟是否如實告知春子她的工作單位，過去她在足療連鎖店上班，現在一家酒店做餐飲管理，不知道春子是否能夠接受完整的她，正好可以藉此試探一下他的態度。就各方面條件來說，春子算是比較適合她的結婚物件吧！可是他真的瞭解她嗎？當他徹底的瞭解她以後，還會對她那樣熱忱地表白嗎？陳小薇的心裡充滿了猜疑和不確定。
扶桑紅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抿嘴一笑道：“你知道嗎？鄉下人的思想很封建的，沒文化見識淺薄的人可能都這樣吧！如果他接受不了你過去的行業，接受不了你曾經是個洗腳妹，也可以趁早散夥啊！免得夜長夢多，彼此有了很深的感情，別人又為你花了不少的錢，到時候分手可不輕鬆哦！”她以過來人的口吻提醒教導著陳小薇。
扶桑紅在一家並不著名的專業足道館上班，距離小薇工作的酒店和她們合租的房子都很近。
黎明的微光透過厚重的窗帷，讓小薇看清了長方形的房間裡每張沙發床上都靜謐地沉睡著一個人，他們的身上覆蓋著薄薄的棉被，窗邊角落裡的空調開著，和煦的暖洋洋的微風將系在風口扇葉上的紅絲帶吹拂得輕輕飄揚起來。
掀被下床來，陳小薇依然覺得腰痠腿軟，看來柔軟的沙發床根本不利於她的身體消除疲勞。打著哈欠走出夜班技師們聚集休息的客房，她來到取水房對著鏡子梳妝。鏡子裡的面孔更加瘦削了，且泛著微黃，昨晚的睡眠不足還增加了輕微的幾乎不易察覺的眼袋。用清晨冰涼的自來水輕柔的摩搽著眼睛周圍的肌膚，小薇下意識地咬咬嘴唇，使它看起來充滿血色而顯得紅潤。然後她攏了攏頭髮，忍耐著睏倦到春子做完足療順便就寢的那間客房去找尋他。
長長的走廊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夜班經理剛剛熄滅了過道兩邊的壁燈，此刻晨曦正透過窗帷半掩的明亮的玻璃窗柔和地照亮了安靜祥和的廳堂。經過拐角處的壁龕裡那尊神態安祥的石雕佛像時，陳小薇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掀動扣鏈開啟門來的聲音，她知道春子已經準時起床了。
果然，他在小薇的面前豁然開門，露出歡喜的笑容說：“你來了！那我們先出去吃早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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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薇帶領著他徑直地坦然自若地向足道館樓下的大街上走去。清晨的街道空氣清新，行人稀少，紅綠燈在十字路口寂寞的眨著眼睛，早點攤位上靜靜地擺放著整潔的桌椅，小薇和春子說笑著走上前去，在其中坐下來等候著服務員的招呼。
“昨晚做足療時，你感覺怎麼樣？”陳小薇含笑望著他。
春子的微笑非常淺淡而拘謹，扭捏著粗笨的身軀說：“哦，我有點怕癢，所以大概沒有享受到洗腳的樂趣吧！不過幫我按摩的那個技師倒是工作挺認真的樣子，一直埋頭幹活，後來竟然出汗了。”
陳小薇微笑說：“不瞞你說，以前我就在這種地方工作，也是做技師，後來去做管理了。”
“哦！”春子不以為意地淡淡說，“現在你不是搞餐飲了嗎？以前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早點端上來了，春子坐在陳小薇的對面敞開肚皮大吃大喝起來。小薇慢條斯理地咀嚼著一根炸的焦黃的油條，驚訝地端詳著他饕鬄的模樣，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春子是個粗獷的典型的鄉村男人，性格直爽、真誠而熱情，不善於掩飾內心的想法，為人處世就像他的吃相一樣坦率。他有他的可愛之處，正如樸實笨拙的方頭皮鞋自有它的優美之處，也有它適合的人眾，但也許不是小薇吧！
有點矯揉造作的拿餐巾紙反覆搽拭著油膩的嘴巴，春子眨著他黑亮有神的眼睛說：“你打算一直在城裡打工嗎？”
“什麼？”沉浸在遐思裡的陳小薇一時沒有聽清他正經嚴肅的問話，愣了愣神，反問道：“你覺得在城市裡工作和生活，有什麼不好嗎？”
春子聳了聳肩膀說：“倒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一直以來都有個願望，希望再婚的妻子能夠像我孩子的媽那樣，在村頭守住那個攤位賣點小菜度日。女人家嘛！弄點事情混日子就行了，掙錢養家是我們男人的事！而且我們村頭的那個攤位真是好得很呢！那間屋子很寬敞，門口擺攤賣菜，屋裡就可以開茶館，每天的生意就像流水一樣不斷……自從我老婆得癌症，那個攤點就閒置在那裡，真是可惜了得！”
陳小薇望著他粗糙的滿面滄桑的臉，心想：“原來你是在尋找亡妻的替身啊！你為什麼會希望我跟她一樣的愛好和追求呢？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定要接受你對我未來生活的安排呢？即使我嫁了你，我為什麼一定要像她那樣生活呢？我跟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啊！”嘴上卻回答他說：“我瞭解，但是我想等一段時間再說這件事……你那麼急切幹嘛？是覺得那個賣菜的攤位閒置著太可惜了，想盡快地找個人看攤嗎？”
“不！不是的！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春子激動地連聲回答，粗魯的面孔漲紅了，但是囁嚅著說不下去，似乎羞於表達心裡燃燒著的愛情。獨自離去的時候小薇暗想，他之所以欲言又止，多半是心裡並沒有愛情，以他那樣性格的男人，是不可能掩藏住真情實感的。也許在他慣常的對於女人、愛情、婚姻的理解裡，條件合適的男女見面到結婚是順理成章的事，就像他付了錢，服務員就得給他呈上等值的食物一樣，因而談情說愛完全是在浪費時間。可是她呢？面對他這種直白赤裸的表達，她選擇了閃躲和拖延戰術，她到底在等什麼？她又能夠等到什麼？……她生命裡的愛情，不是早就煙消雲散了嗎？飽經滄桑的她心如止水，還有能力愛誰？又有誰值得她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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