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睜眼，大批油膩的碗盤等著她清洗；家裡沒有洗衣機，成堆的換洗衣服只能一件一件地手洗；白天要逛街買菜，夜裡還要給孩子們洗澡……母親是很情願，也很放心把這些事交給小薇來做的。覺得比上班還累，小薇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來，傍著可愛的香夢沉酣的女兒，腰痠背痛的她在黑暗中長吁了一口氣。
“喂？……”
“是我，田青彬。”手機聽筒那邊傳來低沉而滯緩的富有磁性的男聲。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薇立刻清醒了，不由自主地在床頭坐起身來。心跳了一跳，不無慌亂地說：“您——您有什麼事？”
她陌生的語氣顯然引起了對方不快，沉默了好一會，他才如常說：“你在哪裡？”
“家裡。”小薇平靜地說。
又是一陣沉默。
“你——你是真的就這樣走啦？”他終於說。
“是的，謝謝您一直對我很好，特別是對我很用心。”陳小薇意味深長地說。
“不必客氣，”田青彬坦然自若道，“我一直當你是朋友。”
小薇在黑暗裡含笑不語，朋友——朋友這個詞的含義太廣泛了！
“送你的那些東西，既然送了，就是你的了，你為什麼一定要還回來呢？”他不滿意地說。
“謝謝您，我當不起那麼昂貴的東西。如果一早就知道那麼貴重，我根本不會接受。”
“小薇呀，”田青彬習慣性地親切地叫著她的名字，“你以為我是一個隨便的人嗎？你以為我對所有人都是這樣嗎？”迫於無奈，他終於表白道，聲音裡竟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激動和震顫。
“當然。”小薇不暇思索地回答，“您肯定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但我相信您一旦隨便起來，肯定不是人！”她為自己的大膽直白感到了驚訝。
電話那頭一陣難堪的沉默。
遭到人身攻擊的田青彬極力忍耐著，寬容地笑道：“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說我，蘇經理跟隨我這麼多年，也從來不敢像你這麼放肆。當然，這都怪我，是我把你慣壞了！”
小薇尖利地冷笑：“謝謝您這麼看得起我！像我這樣卑微的人，是不值得您如此抬舉的。”
“你是不值得！”田青彬低沉的聲音裡壓抑著憤恨。
這回輪到小薇尷尬地沉默了，她在沉默中變得更加堅決。
“這是你要離開的真正理由嗎？”田總忽然說，“因為我。”
“隨便你怎麼想吧！“小薇輕快又冷淡地回答，他期待著她說下去。“我討厭那裡的一切！……我也討厭你動不動就傳喚我到你的辦公室去，討厭你望著我時的眼神，討厭你跟我說話的語氣，討厭你走路的樣子和開車的姿勢……”
田青彬自衛地驀然結束通話了電話。
聽著不斷傳來的嘟嘟的盲音，陳小薇緩緩地傾倒在床上，感到從未有過的空虛和疲乏。看看手機顯示屏上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半鐘。這個時刻，田青彬通常結束了和蘇經理的會談，傾聽了她對於全天工作的條理清晰的彙報總結，深思熟慮著作出對於明天工作的具體細緻的指示，剛剛走出辦公室的大門。也許他剛剛離開公司，把車泊在某處靜謐的樹蔭下的路邊，躊躇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撥通了她的電話。而她，為什麼要在半夜三更，肆無忌憚地傷害一個心裡委實放不下她的男人呢？這樣恣情的傷害，究竟對她有什麼好處？！
“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實際的好處和意義。”在黑暗裡躺在軟軟的老式棕床上，小薇頹喪地想。
好像有人使勁地拍打著厚重的房門，沉悶的響聲越來越急驟。她不得不抖擻起精神掀被下床來，卻聽得琪琪嬌柔的聲音在門外叫嚷著：
“媽媽開門！——你在家嗎？”
原來是下晚自習的女兒獨自走回來了，本來打算去接她的小薇昏昏沉沉地一覺睡過了頭。遍身微汗的她覺得有點虛脫，輕輕地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歉疚地說：
“今天媽媽忘記到畫室接你放學了，你們索老師有沒有說什麼呢？”
琪琪在臺燈下慢條斯理地開啟畫夾，一邊不以為意地說：“他什麼都沒說。其實你根本沒必要每天去接我放學的，很多同學的家長從來都沒接過！”
“可是你跟他們不一樣啊，”陳小薇溫柔執拗地說，“他們都是男孩子，身強體壯的，就算家長晚上不接，索老師對他們也是放心的。”
琪琪抑鬱地撇撇嘴，爭辯道：“我們畫室還有一個女生叫劉玲的，她每天晚上都是自己走回家的，她的家長為什麼不擔心呢？”
小薇微嗔地望著女兒在燈影裡纖弱的身姿說：“我這樣關心你，還做錯了呀！”
琪琪旋即忍耐地低聲說：“好了，媽媽不作聲了，我要畫畫了，明天早晨就要交。你再說，弟弟都要被吵醒了。”
陳小薇適才忽然醒悟，她還有一個年幼的兒子躺在靠窗的床上熟睡著，於是躡手躡腳地湊近前去給他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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