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木宛是有些發熱的,可她如今這身子卻不大經得起那些退熱的藥,只好冷水浸了帕子給她敷在額頭。
靜安侯府有一樣是和襄國公府一樣的,便是府中沒有半個伺候的女人,可木宛在此他也絕不肯叫小廝侍奉,這浸帕子換帕子的事,便都自己幹了起來。剛換了一盆冷水進來,就見著木宛睜開了眼,正定定的瞅著自己。
趙出手一顫,險些將盆裡的冷水潑出去。
“你醒了。”
他露著窘問了一句,木宛只看著他,半晌才應了一聲:
“這是哪兒?”
她燒的兩頰緋紅,顯然的,如今人雖醒了,卻神思並未清明,只一動,牽了胸前傷口,她嘶了一聲,整個人鎖了起來。
“別動!”
趙出趕忙上前按住她,她已疼出了一身的冷汗,蹙眉咬牙的模樣叫他看的心疼。
“我……我在哪?”
她透出少有的惶恐畏懼,極度不安,即便如此也仍舊在問。
“侯府!靜安侯府!”
他匆忙回答,可她聽了靜安二字後,竟是忽然的安靜下來。
“靜安侯府?怎麼可能。”
她忽然去笑,可眼神卻迷茫的很,趙出覺著不對,探手往她額頭去,果然燒的愈發嚴重起來,他擰眉按住她手腳,生怕她在牽動了傷口流血出來,玉瓶兒說了,依著她今日這樣,再流血就得死。
只是木宛卻不再動了,她又沉沉睡去,只留了趙出一個心驚膽戰的擔憂,一夜未眠。
木容也自是一夜未眠。
昏厥後不多時便醒來,她跑到院子裡卻再不見他身影。許多事她想不通也想不透,為什麼忽然間就會如此?似乎連個過程也沒有,自秦霜出現,一切都在悄然改變,卻又快的那般叫她猝不及防。
他說前路兇險,他不想再繼續下去,只想安穩在現在,往後好好的做他的襄國公,做聖上器重之人,依著他的智謀和如今三皇子對他的看重,將來三皇子繼位,他將繼續如今富貴,只會愈發顯赫。
他選的路,其實不也是曾經她所想過。可這條路,卻偏偏容不下她。她難受的沒法說清,頭腦昏昏沉沉只覺如夢一般,總覺著石隱就在身旁,不定何時便會牽住她手將她抱入懷裡,只說一切不過是個噩夢。
可她心底裡卻是清楚的很,這些都不是夢,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石隱棄了她,卻棄的叫她不知如何應對。連怪他,都似乎沒法怪他。
從前在雲府後宅每日煎熬度日,她覺著她已然將時間苦楚吃盡,誰知眼下,竟又是無以言說,比那時還要心中發疼,疼到麻木。
“收拾好東西,我們先回周家別院吧。”
也是奇怪,她並未放聲痛哭,甚至淚水都未曾流許多,只是那樣痴痴傻傻枯坐,聲音卻有些嘶啞。
蓮子蓮心兩個瞧她這模樣萬般心疼,卻一句也不敢多說,默默收拾細軟,就見莫桑莫槐兩個聽見屋中響動,也進了屋來。
“不必催促,我收拾好就去了。冬姨去僱車,不必送了。”
木容甚至未曾回頭,只坐在床沿上收拾幾樣重要物什,蓮子聽了這話狠狠橫了莫桑一眼,莫桑卻連頭也沒抬:
“我和莫槐,跟姑娘一同走。”
木容手一顫而頓住,勾了勾嘴角:
“這是何必。”
“主子擔憂姑娘安危。”
莫桑想要為自家主子辯解一二,可如今這樣,他卻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木容聽了這話反而一笑:
“既如此,為何不索性再狠心些,這樣子……”
說著話,眼淚便又盈滿了眼眶,她垂頭下去,莫桑再不敢多言,叫了莫槐一起將幾個收拾好的箱籠抬了出去。木容物件本也不多,何況她也有心,石隱府中的物件一樣未曾帶走,只帶了她來時帶的那些東西。那支獨山青玉的鐲子本也想留下,可鬼使神差的,她竟套在了腕上。
不多時東西便收拾妥當,她傀儡人偶一般任著冬姨給她套上大氅,她轉身出了屋中。
及至到了院中,大約想停一停再看看,可腳步頓住,卻終歸沒有回頭,直直往外而去。行至院外,未曾走多遠,竟遠遠瞧見石隱院外,他和秦霜正一處走著,不知是迎她來的,還是要送她走。
木容面色一白,本想別過頭去趕快走過,卻是不爭氣,頓住腳步緊緊盯住去看。
他竟沒有戴面具,面容上布著可怖傷痕,皮肉翻起,秦霜卻神態自若,兩人不知說到什麼,她開懷輕笑,石隱雖未曾笑達眼底,卻也到底肯附和她,抿了抿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