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這邊卻有些古怪,大約之前誰也未曾留意木容,即便留意了誰也不會高看這庶女一眼,只是如今聽那邊傳來的話,一個個面上不顯暗地裡卻是不住咋舌。看這小庶女背後靠著的,那可都不是一棵大樹足以形容了,簡直就是一棵千年老樹啊!論起這些來,這裡不管哪府裡的嫡女都遠遠是比不得的。
到底也都自忖身份不肯落人笑柄,不管私下多暗潮湧動,面上也只不動聲色,只是今日裡梅夫人身旁總跟了個二十多歲的面生婦人,眼下頻頻來瞧木容,臉上更是堆滿討好的笑意。
木容覺著自己才是這裡最不自在的一個,好容易熬到宴罷,慌忙逃也似的便走了,連想要把七少爺的事要同石隱說一說也給拋到了腦後,回去便託了病,只說今日裡吹了風頭疼的很,令冬姨擋客。
倒是趙出和石隱,宴罷也不顧木成文再三款留,仍舊去了。二人沒有乘車也沒僕從,只兩匹高頭大馬,慢慢行在路上。及至回了趙出新置下的宅子,趙出這才忍不住發了問:
“你就為了給木家那四丫頭仗勢,把自己擺到人前去,值得?”
石隱頓住了腳步,原本眼底的冷淬忽然如遇春而化,絲絲碎裂:
“在我看來,當年把我救出來,才是最不值得。”
若是沒有他被救出來,當年的那些人自然可以永遠的隱遁起來,過尋常人的日子,再不必提心吊膽見不得人。
趙出聽他說了這話,也不好再說什麼,卻是蹙眉發愁:
“也不知怎麼的,這一趟那雲深一路尾隨,幾次甩掉不過幾日又追了上來,比個野狗一樣,明明是來巒安議親的,卻寧願為著追蹤咱們生生晚了半月有餘才到。不知他到底安了什麼心思,你這樣,實在不安全。”
“本也不是個光明磊落的,在上京的時候就擺出一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你我底細的模樣,說與不說,也不過是早和晚罷了,他也總還有些本事的。”
趙出眼光鋒銳透出殺氣,心裡卻是不禁在想石隱方才說的話。這些事,已然成了他的心病。只是這許多年裡,他行動不肯讓人護衛,所有銀錢也盡數分給眾人,也都讓著他們都隱遁起來,以偽裝之名繼續去過安生的日子。
只以此來求安心。
他始終自覺是累贅。
如今對木家那四丫頭如此,卻也不難意會。
石隱回頭間趙出冥思出神,便是寬慰起他來:
“終究是後宅,怎樣都不好插手,不如把勢給她仗足了,任她自己擺弄,只要不吃虧就行。”
事都做了,如今說什麼也都無用,趙出只得苦笑,看著石隱眼底暗暗浮動的不尋常,他終究喜憂參半。
只是一想起木容來,石隱的那一顆心,卻是從沒有過的柔軟。
宏武元年,他只六歲,石遠卻是因為有他在身邊,若真就得封再留在聖上身邊,早晚露出馬腳,到那時便是天大的罪過,卻最怕的是保不住他。
於是為了他死遁而去,只是當時假託的話,最後卻也成了真,洪武九年卻是真就舊傷發作,再沒留住。
這一輩子,石隱自覺虧欠了許多人,可那些人他都總還有機會去彌補,這些年裡也總都讓自己覺著不必不安了。可唯一虧欠最多的那人,卻是連彌補的機會也沒了。
他卻記著石遠臨去前交託木容給他們的時候,他看出師傅是真的放不下。而石遠這一輩子唯一虧欠的,也只有周茹。
當初或許只是想彌補,可走到如今,看著她從小到大,甚至聰明到了撞破這一切,或許也是從被她撞破那一時起,隔在他心裡的那一層隱晦的紗,也被撞破了。一切都變了滋味,變的有些說不清了,甚至脫離了他的預想。
木容卻是一路回去,雖是不願見人,可她卻自覺舒坦的很,之前只是傳聞的時候木容便體會出了仗勢的好處,如今石隱把這勢頭給她造的足足的,恐怕往後她不想仗也總有人看不得她不仗,這心裡,從沒有過的暢快。
有冬姨擋駕,這院子裡一下午也安生的很,木容很是舒心的歇了個晌,及至一起身,卻見著蓮子一臉瞧好戲的模樣。
“午宴散罷沒多久,大姑娘一回去就嚷說肚子疼,這一下午請醫延藥的不少鬧騰,只說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木容癟了癟嘴:
“由著她們鬧,這回蘇姨娘決咽不下這口氣。”
蓮子卻是不明白,那日木安來時她瞧出了不對,卻都沒聽見她們說的話。木容見她們三個都是不明不白的,便往自己肩頭的守宮砂處點了一點,蓮子登時吸了口氣:
“這也太狠了!可毀了一輩子呢!”
“事已至此,也沒法子了,只是這虧就看蘇姨娘是咬牙硬吞了,還是總要鬧騰一番扯出東邊來了。”
“這種事可饒不得,我看蘇姨娘忍不了。”
蓮心奉了茶來,只說了這一句,木容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