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歡終於見到那個看到她就跑開的小夥計了,面容秀氣,看著她有些怯生生的,正如蘇錦宸所說有點害羞,半天也沒說一句話。
飯桌上蘇錦宸喊他過來吃飯,小夥計剛開始不肯倒是和風搶先跳在了那個空位置上慢悠悠的拿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手無失措的小夥計,順手扒了扒桌子上的白盤子。
“過來,別愣著了。”蘇錦宸對著站在那手腳無處安放的小夥計招了招手。
蕭卿默默的看了蘇錦宸一眼,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坐過去了。
桌子上放了一壺酒,另一邊挨著的是讓蕭卿新買回來的酸梅湯。沈扶歡靜靜地看著蘇錦宸越過那壺玉瓶裝著的佳釀拿起酸梅湯給她面前的杯子滿上,看著流入杯中的紫紅色的液體,聞著來自酸梅里的清香,不禁道:“蘇老闆,我其實可以喝酒的。”
她看著蘇錦宸修長的手指略過他的酒杯,正要拿起玉壺時聽到她說的話頓了頓,莞爾道:“這個是我自己釀的酒,可是一點都不溫和,你確定要試一試?”
沈扶歡很果斷的點頭,“我想嚐嚐。”
她喝酒也有好幾年了,從青玄離開之後,她聽聞酒醉可使人短暫的忘卻煩惱,甚至可以夢到自己在現實裡再也無法見到的人時,就動了喝酒的念頭。
再後來有了機會偷偷喝上幾次,次數越來越多,她從最初醉的一塌糊塗到現在數杯下肚眼睛眨也不眨,意識反而更為清晰冷靜下來,可是這期間她從未有過別人口中所說的那樣,忘卻煩惱甚至是夢見自己想見的人。
她的夢是一片漆黑,夢裡什麼都沒有,她孤身一人在黑暗裡摸索逃離,也未尋找到有光亮的地方。
青玄沒有,什麼都沒有。
距離上一次喝酒已經過去了快半年,從母親鄭秋蘭告訴自己當年非她所生,而是被這個意鎮她喚做奶奶的人所送給母親收養起,她就想尋找容絮的下落。
母親在失去沈清玄的第四年,也就是幾個月前,突然說出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她不是鄭秋蘭的親生,當年鄭秋蘭初懷頭胎身子骨柔弱,臨近生產之際遇上了容絮。她臨盆那一日下了瓢潑大雨,而她卻遲遲沒有等來穩婆就已經痛到幾盡昏迷,是容絮替她接生,然而不幸的是那個孩子還沒睜眼看一看這個世界就夭折了。
那孩子都已經起好了名字,女孩就叫沈扶歡,男孩就叫沈清玄。
這一胎是個女孩,卻無緣於這個名字。
埋葬這個女嬰後過了七天,這期間鄭秋蘭都是以淚洗面,撫摸著還未來得及給孩子穿上的衣服,傷心不已。沈復想盡各種辦法逗鄭秋蘭開心,都無法打動鄭秋蘭痛苦抑鬱的心。
而就在七日後,容絮再度上門抱來一個孩子,也是剛出生不久的樣子,用小被子裹著。
那個孩子,便是她。
無名無姓,無父無母的棄嬰。
那年莊收不好,很多人都活活餓死,容絮抱來的時候鄭秋蘭正在對著手裡的衣服喃喃自語,聽到步子聲愣是緩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一刻容絮抱著懷裡的她對著鄭秋蘭道:“或許這就是天意。”
襁褓裡的她是無邪的笑臉,鄭秋蘭之後對沈扶歡回憶時總在說,必定是老天憐憫我,才又送給我一個孩子。懷先前那個女嬰時極度不容易,鄭秋蘭調養好幾年的身體才得以懷上。
所以對於女嬰的夭折,鄭秋蘭才如此崩潰絕望。
她有打聽過自己的來歷,卻毫無頭緒,這一年因飢餓疾病死去的人不計其數,其中像她這樣脆弱的女嬰更是會被殘忍的扔掉或者掐死於襁褓。百姓食不果腹哪裡還能管得了別人。
在那樣的年代,女子的地位很低,能夠像沈復待鄭秋蘭這般事事聽從的微乎其微。所以鄭秋蘭起了憐憫之心收養了她,容絮短暫停留幾日後就離開了,臨走前拜託鄭秋蘭好好待她,能從死人裡活出來實屬不易,或許還是她夭折的孩子又回來找她來了。
鄭秋蘭答應了她,為自己取名沈扶歡,寓意歲歲歡愉。
後來的好幾年容絮都會定期回來看一看她,詢問她吃的好不好,過得好不好,玩的開心不開心。
再後來,容絮去了更遠的地方,聽母親說她一直在找一個故人,卻連那故人到底是否還活著總是不能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