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復站在雪地裡,沒了傘的遮擋這才覺得這冰天雪地是會要了人命的,女孩握在手裡的醬餅已經慢慢失去熱氣冷了下去,他撥出的氣化成了白茫茫的霧,雪落在他對面女孩的手上,然後慢慢被體溫融化,成為水珠。
女孩的腳腫的像個饅頭,全身沒有一件能禦寒的衣裳,可她明明很冷,卻僵直著背不再動一下,剛剛自己是傷到她的自尊心了吧。
他原以為,剛剛拽著自己衣襬的她會不顧一切不依不饒的求自己帶她回家,可是沒有,她在瞥到自己蹙起眉頭時,在那一瞬間像觸電般的縮回手,一點沒有猶豫。
沈復的心裡不是滋味,他考慮到鄭秋蘭看到後可能會驚訝的神情,很有可能會拒絕讓她進來。可是眼下,他再度看向角落裡大口吞嚥醬餅的女孩,終於還是狠不下心。他走向女孩,然後緩緩地伸出右手輕聲道:“小丫頭,我帶你回家——”
如煙塞在嘴裡的醬餅驚的掉了下來,她渾身驟然抖起來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激動的,好半晌才看向那隻手,喃喃,“回家,家……”
她有多久沒聽過這個字了呢,記不清了,她的眼裡頓時盈滿了淚水,就要決堤。
她沒在做夢吧,這個男人真的願意收留她,願意帶她回家?
沈復看著女孩從一瞬間的震驚到冷靜再到喜極而泣,大顆的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滾落下來,混著汙血沖刷出兩道清晰的淚痕。
他道:“對,回家。”跟他回家。
她把頭埋下去,先是低低的抽泣,緊接著越來越大聲,最後轉為嚎啕大哭。
沈復蹲下身去將女孩攏進懷裡,很是心疼的安撫道:“好孩子,難過就好好哭一場吧。”畢竟,那麼疼的擊打這個小丫頭都忍著沒哭,這會聽到能有一個家該是多麼激動又難過啊。
女孩哭的洶湧,像是委屈終於得到了宣洩,她忍了很久很久,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今天該怎麼躲開那幫地痞的為難,又如何吃到一點剩菜剩飯度過這一天,在極地冰寒中平安地度過這一夜,頑強的活下去。
所有的偽裝,都在這一刻得以褪下,可以毫無顧忌的哭一場,哭死去的父母,哭自己終於有了新的家,她何其幸運啊!
沈復揹著她回到沈府時,鄭秋蘭正挺著孕肚來回走著,看到風雪下沈復領了一個人進來,笑容頓消盯著被沈復帶進來的女孩,兩道柳葉眉擰起來對著沈復道:“她是誰?”
沈復對著她好一通解釋,鄭秋蘭這才消了些火氣,冷冷的對著女孩道:“叫什麼名字?”
既然進了府,就該盤問一下,底細摸清。沈府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隨隨便便進來的地方,他們沈府不是養濟院,不是來一個就必須接納一個,她也不是個大善人,誰來都要裝作菩薩心腸安慰一趟,她不能也做不到。
女孩沒有太過膽怯,老老實實的回答:“多餘。”
“多餘?”鄭秋蘭挑眉笑了,“女孩子怎麼起個這名字?”
“因為,我是多餘的。”女孩眼神暗了下去,“我不是男孩,他們都不喜歡我,所以名字就叫多餘。”
鄭秋蘭聞言眼中一劃憐憫,大概知道這是女孩的痛處,收了笑沒有再說,只道:“那你家人呢?”
“死了,我們那邊的莊子發了水,淹死了。”
鄭秋蘭哦了一聲,這才點頭,“你今年多大了?”
女孩又答:“八歲了。”
一系列盤問後,鄭秋蘭對她的底細都調查的差不多了,才道:“既然你已經被領進來了,也無處可去,就留下吧。以後你就和他們一起做事,每月有例錢,東院就是你住的地方,規矩我會讓人教你,至於名字,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換一個好聽的?”
畢竟多餘這個名字,太晦氣,不適合一個女娃娃。
女孩跪下來,道:“我願意。”只要能留下來,她什麼都願意。
鄭秋蘭思考了一會,轉頭看向沈復道:“人是你領進來的,名字就交給你來取吧。”
畢竟,她這兩天煩躁的很,沒什麼心思再管這些事情。
沈復想了一下,便道:“就叫如煙吧,往事如煙——”
鄭秋蘭也應聲,“這名字不錯。”
如煙重重一拜,“奴婢多謝老爺,夫人收留,從今往後,萬死不辭。”
“呸呸呸!”鄭秋蘭連連道:“什麼死不死的,你這年紀才剛剛開始,不許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