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這也有個緣故,待我告訴你,你自然明白了。我在警幻宮中,原是個鍾情的首座,管的是風情月債,降臨塵世,自當為第一情人,引這些痴情怨女,早早歸入情司,所以該當懸樑自盡的。
因我看破凡情,超出情海,歸入情天,所以太虛幻境‘痴情’一司,竟自無人掌管。今警幻仙子已經將你補入,替我掌管此司,所以命我來引你前去的。”
鴛鴦的魂道:“我是個最無情的,怎麼算我是個有情的人呢?”
那人道:“你還不知道呢,世人都把那銀欲之事當作‘情’字,所以作出傷風敗化的事來,還自謂風月多情,無關緊要。
不知‘情’之一字,喜怒哀樂未發之時,便是個性;喜怒哀樂已發,便是情了。
至於你我這個情,正是未發之情,就如那花的含苞一樣。欲待發洩出來,這情就不為真情了。”
鴛鴦的魂聽了,點頭會意,便跟了秦氏可卿而去。
這裡琥珀辭了靈,聽邢、王二夫人分派看家的人,想著去問鴛鴦明日怎樣坐車的,便在賈母的外間屋裡找了一遍,不見,便找到套間裡頭。
剛到門口,見門兒掩著,從門縫裡望裡看時,只見燈光半明不滅的,影影綽綽,心裡害怕,又不聽見屋裡有什麼動靜,便走回來說道:“這蹄子跑到那裡去了?”
劈頭見了珍珠,說:“你見鴛鴦姐姐來著沒有?”珍珠道:“我也找她,太太們等她說話呢。必在套間裡睡著了罷?”
琥珀道:“我瞧了,屋裡沒有。那燈也沒人夾蠟花兒,漆黑怪怕的,我沒進去。如今咱們一塊兒進去瞧,看有沒有。”
琥珀等進去,正夾蠟花,珍珠說:“誰把腳凳撂在這裡,幾乎絆我一跤。”說著,往上一瞧,唬的“噯喲”一聲,身子往後一仰,“咕咚”的栽在琥珀身上。
琥珀也看見了,便大嚷起來,只是兩隻腳挪不動。
外頭的人也都聽見了,跑進來一瞧,大家嚷著,報與邢、王二夫人知道。
王夫人、寶釵等聽了,都哭著去瞧。邢夫人道:“我不料鴛鴦倒有這樣志氣,快叫人去告訴老爺。”
賈政等進來,著實的嗟嘆著,說道:“好孩子,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場!”
即命賈璉:“出去吩咐人,連夜買棺盛殮,明日便跟著老太太的殯送出,也停在老太太棺後,全了她的心志。”
賈璉答應出去。這裡命人將鴛鴦放下,停放裡間屋內。平兒也知道了,過來同襲人、鶯兒等一干人都哭的哀哀欲絕。
王夫人即傳了鴛鴦的嫂子進來,叫她看著入殮。遂與邢夫人商量了,在老太太項內賞了她嫂子一百兩銀子,還說等閒了將鴛鴦所有的東西俱賞他們。
她嫂子磕了頭出去,反喜歡說:“真真的我們姑娘是個有志氣的,有造化的,又得了好名聲,又得了好傳送。”
旁邊一個婆子說道:“罷呀,嫂子!這會子你把一個活姑娘賣了一百銀子便這麼喜歡了,那時候兒給了大老爺,你還不知得多少銀錢呢,你該更得意了。”
一句話戳了她嫂子的心,便紅了臉走開了。剛走到二門上,見林之孝帶了人抬進棺材來了,她只得也跟進去,幫著盛殮,假意哭嚎了幾聲。
賈政因她為賈母而死,要了香來,上了三炷,作了一個揖,說:“她是殉葬的人,不可作丫頭論。你們小一輩都該行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