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芸道:“有個原故,只因我有個極好的朋友,家裡有幾個錢,現開香鋪。
只因他身上捐著個通判,前兒選了雲南不知哪一處,連家眷一齊去,他收了香鋪也在這裡不開了。
便把賬物攢了一攢,該給人的給人,該賤發的賤發了,像這細貴的貨,都分著送了親朋。他就一共送了我四兩冰片、四兩麝香。
我就和我母親商量,若要轉買,不但賣不出原價來,而且誰家拿這些銀子買這個作什麼,便是很有錢的大家子,也不過使個幾分幾錢就挺折腰了;
若說送人,也沒個人配使這些,倒叫他一文不值半文轉賣了。
因此我就想起嬸子來,往年間我還見嬸子大包的銀子買這些東西呢。別說今年貴妃進了宮,就是這個端陽節下,不用說這些香料自然是比往常加上十倍的用呢。
因此想來想去,只孝順嬸孃才合式,方不算遭塌這東西。”一邊說,一邊將一個錦匣舉起來。
鳳姐正是要辦端陽的節禮、採買香料藥餌的時節,忽見賈芸如此一來,聽這一篇話,心下又是得意又是喜歡,便命豐兒:“接過芸哥兒的來,送了家去,交給平兒。”
因又說道:“看著你這樣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說你說話兒也明白,心裡有見識。”
賈芸聽這話入了港,便打進一步來,故意問道:“原來叔叔也曾提我來?”
鳳姐見問,才要告訴他與他管事情的話,便忙又止住,心下想道:“我如今要告訴他那話,倒叫他看著我見不得東西似的,為得了這點子香,就混許他管事了。今兒先別提這事。”
想畢,便把派他監種花木工程的事都隱瞞得一字不提,隨口說了兩句淡話,便往賈母那裡去了。
賈芸也不好提的,只得回來。
那賈芸一徑回家。至次日果然又來了,至大門前,可巧遇見鳳姐往那邊去請安,才上了車,見賈芸來,便命人喚住,隔窗子笑道:“芸兒,你竟有膽子在我的跟前弄鬼。怪道你送東西給我,原來你有事求我。昨兒你叔叔才告訴我說你求他。”
賈芸笑道:“求叔叔這事,嬸孃休提,我昨兒正後悔呢。早知這樣,我竟一起頭兒求嬸孃,這會子也早完了。誰承望叔叔竟不能的。”
鳳姐笑道:“怪道你那裡沒成兒,昨兒又來尋我。”賈芸道:“嬸孃辜負了我的孝心,我並沒有這個意思。若有這個意思,昨兒還不求嬸孃。如今嬸孃既知道了,我倒要把叔叔丟下,少不得求嬸孃了,好歹疼我一點兒!”
鳳姐冷笑道:“你們要揀遠路兒走,叫我也難了。早告訴我一聲兒,什麼不成的,多大點子事,耽誤到這會子。那園子裡還要種樹種花呢,我只想不出一個人來,你早來不早完了?”
賈芸笑道:“既是這樣,嬸孃明兒就派了我罷。”
鳳姐半晌說道:“這個我看著不大好。等明年正月裡的煙火燈燭那個大宗兒下來,再派你罷。”
賈芸道:“好嬸孃,先把這個派了我罷。果然這個辦得好,再派我那個。”
鳳姐笑道:“你倒會拉長線兒。罷了,要不是你叔叔說,我不管你的事。我不過吃了飯就過來,你到午錯的時候來領銀子,後日就進去種樹。”
說畢,命人駕了香車,一徑去了。
賈芸呆呆的坐到晌午,打聽鳳姐回來,便寫個領票來領對牌。
至院外,命人通報了,彩明走了出來,單要了領票進去,批了銀數年月,一併連對牌交與了賈芸。
賈芸接了,看那批上銀數批了二百兩,心中喜不自禁,翻身走到銀庫上,交與收牌票的,領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