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這一路,商雪袖就已經流了一身的汗,在這無聲無息的地方,除了她的腳步聲,和輕微的喘息聲,再無其他。
第二排的房屋還算略好,有一臺石桌,幾個石凳,還有一口井。
商雪袖將食盒放到了石桌上,才到了井邊,搖了小半桶水上來。
她並不急著洗手淨面,而是將那桶水倒在盆裡,放在太陽底下,又坐在曬得發燙的石凳上面,靜靜的等待著。
直到過了許久,她幾乎已經起了睡意,才到那盆旁邊洗了手,覺得略涼快了一些,便開啟了食盒。
裡面的飯菜每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即便每次她會把辛辣之物挑出不用,下一次也一樣會出現在飯菜中。
商雪袖慢慢的嚼著,心裡想,是啊,一個冷宮的棄妃,又有誰會關注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
可是她得吃下去,不然怎麼活在這冷宮之中呢?
她用過了飯,又是一陣睏意襲來,她便趴在了暖洋洋的石桌之上。
直至日影偏斜,她才從睡夢中醒來,長而濃密的頭髮每次都會讓她弄得如同水洗過一般,粘膩的難受。
商雪袖自嘲的笑了笑,想起往日在長春園的日子,倒真的被養的身嬌肉貴了。
她起了身,在屋子右側練起功來——她不知道為什麼還堅持著這樣的習慣,只是想到當初六爺仔仔細細的盤問著她每一處是否妥當,她便不能丟下來。
況且,若不練功,這樣的漫漫歲月,每天又如何打熬過去?
每一片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颳了過來的樹葉,都會被她撿起來,放置於屋內的窗臺之上,直至枯乾,碎成渣滓。
每一天她都會仔仔細細的清掃著院落,看著原本就沒有灰塵的、夯實之至的地面被她用掃把掃出一道道痕跡。
每一天她掃完院落之後,最無聊的時候,曾經數過掃帚究竟留下了多少條印記。
曾經有一隻蟲兒蹦到了她的窗臺之上鳴叫,久已忘懷的往事閃現在她的腦海中。
多年以前,她曾經在上京的某一處宅院中,細細的繪製著小蟲兒,那時師父笑她的秋蟲沒有暮氣,題了字——現在,若她手邊還有紙筆,一定能畫的更好了吧?
商雪袖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或者等待什麼,只知道不能什麼都丟下去……她已經丟了那麼多的東西。
她的腿腳依舊靈便,冷宮最不缺的就是空曠的地方,跑起圓場來依舊是如同尺子量過一樣;她的身子依舊柔軟,她看不見自己的身段,可也知道做起來和以往沒什麼不同。
山膀開合,氣勢如同江面上遠山次第而今,雲手擺拂,便如弄雲於九天之上,一舉一動,莫不靜如方,動如圓。
那是她刻在了骨子裡的動作。
將近一個時辰,她才收了勢,重又到那盆邊,就著中午提上來的淨手的水擦了臉,提了食盒向大門走去。
冷宮四面高牆,門又從來不開,所以即便日暮西山,滿院再無日曬,也還是悶熱難當的。
商雪袖將食盒放置在那小窗內側的木板上,靜靜的等著,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輕微的“噹啷”聲,外面的勾栓被打了開來,一隻手伸進來將食盒取走,重又放進來一個。
商雪袖便輕聲道:“公公。”
那手停頓了一下,商雪袖接著道:“我要見皇上,求公公傳個話,”她隨身並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件,想了想,將僅剩的一隻鐲子褪了下來,放到那食盒上,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是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