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滴滴的商班主此刻在臺上,水鑽頭面閃閃發光,卻擋不住雙眸橫波的光彩,鬢邊的絹花兒粉嫩嫩的,卻不及這張桃花面。
她側了身子,左邊是麻子六的老鴇,右邊則跟著小玉桃的丫鬟,蘭花指輕輕拈著水袖,半遮著臉,彷彿如此這般就能讓人看不出她對柳搖金的愛慕,但濃濃的情意早已透過她眉梢眼角和唇邊笑意,這副初次相見,欲拒還迎、欲語還休的動情模樣,染了一臺的春色。
鄔奇弦的戲還早,和李玉峰倆人分別飾演潘必正和劉秉義,也不急著扮裝,便袖著手,偷偷繞到前面去看戲,一看便愣在那裡,他看看商雪袖,又看看柳搖金剛題好的墨跡淋漓的大字,心中不由得讚歎道:“果然是玉堂春色!”
這樣在臺上的商雪袖,讓人有些不能直視了。
鄔奇弦心裡納悶,不知道為什麼之前懵懂的那個姑娘變得如同脫胎換骨了似的。
他看的發呆,早有人著急了,李玉峰扯了他往後臺奔,道:“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上妝啊!”
李玉峰早就上好了妝,他這麼一出來,臺下還起了點小騷動,一群人道:“李玉峰!李玉峰!我看見李玉峰了!”
他倆進了後臺,看到柳搖金還氣急敗壞的在那跺腳,道:“商班主,你騙我!根本沒人買!”
鄔奇弦知道這麼回事,“撲哧”一聲樂了,攬過柳搖金道:“你也不想想,你那四個大字,寫的再好,在戲本子裡也是敗家的王公子寫給妓女蘇三的,誰會買回去掛起來啊,豈不是說自己家是個妓院?”
說罷鄔奇弦自己先笑的肚子發疼,指著商雪袖道:“商雪袖你可是越來越壞了!”
商雪袖已經換了起解的衣服,也有些無奈,道:“我這都賠禮道歉啦,柳大哥不依不饒,每一折完事兒了都要跟我掰扯……”說到這裡扭扭捏捏的走到柳搖金面前哼唱道:“柳哥哥你是個大大的好人……”
柳搖金嚇得倒退了好幾步,道:“得,我惹不起你,你去唱給麻叔聽。”
麻叔也夠忙的,剛卸下老鴇的妝,又要飾演崇公道,此刻一副差役打扮,掛了白四喜的髯口,手裡拄了個棍兒,背上背了公文包袱,腋下還夾著鯉魚枷。
麻子六這一串提溜噹啷的上了臺,帶著商雪袖的蘇三兜著圈兒的邊唱邊走。
這會兒的商雪袖一身立領對襟大紅色罪衣罪褲,鑲著寶藍色的邊兒,窄窄的袖口不用水袖,而是露出皓雪般的腕子和一對柔荑,腰間收的又細又窄,趁著白色滾綾腰裙,當真是楚楚可憐。
這折算是重頭戲,一悲一喜,互為開解,尤其是商雪袖和麻子六還大著膽子將裡面的詞兒改了一段兒。
商雪袖的唱改成了“哪一位去往上京轉”,麻子六問話的時候就變成了“上京兵荒馬亂的,就有上延波、富昌、朱家鎮的啦”。
下面頓時起了一陣會意的鬨笑聲!
可不麼?大家都知道往上京那邊兒不太平啊!
到了《會審》一折,鄔奇弦和李玉峰退了下去,因為馬上又要上場,所以不能再跑到臺下去看,便站在出將的簾兒後面聽。聽到商雪袖在臺上如同杜鵑啼血般的唱著:“花謝時哪見蜜蜂兒行?”當真聽的人心裡一緊,不由得要為玉堂春的這份痴情感到有些絕望,身份不同,際遇不同,真是天差地別。
鄔奇弦看了看旁邊的李玉峰,顯然也是在側耳傾聽。
他曾經以為商雪袖的改變是因為李玉峰或柳搖金,但現在聽來,顯然不是。
他回想起和李玉峰登臺共審蘇三的時候,商雪袖又悲傷、又決絕、又自卑的那一句“王公子一家居高位,他與我這樣的人兒有什麼情”,心中實在太驚詫了!因為商雪袖明顯代入了自己的情緒!所以才能演繹的那麼好……他在臺上第一次跑了神,想必蕭六爺一定知道了,否則怎麼會讓商雪袖動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