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咽不下這口氣, 提著燒火棍去推東次間的門,推兩下推不動,楊萱已經上了閂。
她又顛顛轉到東窗前, 嚷道:“楊姑娘你別裝死, 趕緊出來, 我不信治不了你這懶病, 還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了?告訴你, 你現在什麼都不是。”
楊萱只當瘋狗在叫, 並不理會, 把衣裳從櫃裡拿出來,一件件放到箱籠裡。
屋裡亮, 外面黑,方靜隔著綃紗瞧得分明,真想把礙事的綃紗撕了, 跳進去把她那些衣裳都搶過來。
她身量比楊萱高且胖, 根本穿不下, 可她自己穿不了也不打算讓楊萱穿著顯擺。
一件一件都是真金白銀買來的, 都是花的蕭礪的俸祿。
正恨得咬牙切齒, 聽到院門響動, 方靜回頭,見蕭礪牽著棗紅馬走了進來,立刻換了副嘴臉, 笑著招呼, “蕭哥哥回來了?”
蕭礪應一聲, 問道:“你在幹什麼?”
方靜終於找到告狀的機會了,把楊萱日上三竿才起,天『色』擦黑才回,中間回家把柴火堆搬走大半的事情逐一說了遍,“……剛才我做飯忙不過來,想讓她搭把手燒個火,可左一遍右一遍硬是請不動,我就過來瞧瞧楊姑娘有什麼天大的事兒脫不開身,原來在疊衣裳,滿滿一櫃子衣裳,沒有個把時辰真是疊不完。”
蕭礪淡淡掃一眼方靜,“待會兒,我去燒。”牽了棗紅馬往跨院去。
他聲音不大,目光也很平靜,可方靜卻莫名地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心底油然升起。
方靜瞧著他的背影,悻悻地走進廚房,把燒火棍用力扔在地上。
少頃,蕭礪過來,問道:“做的什麼飯?”
方靜忍住不忿,回答,“鍋底是包心菜燉粉條,籠屜上蒸著饅頭,已經做好了……蕭哥哥,不是我多嘴,楊姑娘還小,有些『毛』病能改過來,她真的太……”不等說完,見蕭礪已經端著銅盆到院子裡洗臉了。
也不知道她這番苦口婆心的話有沒有被蕭礪聽進去。
方靜愣了數息,揭開鍋蓋,將飯擺在托盤上。
饅頭蒸了兩隻,菜只有一碟,看上去缺油少醬,非常寡淡。
蕭礪略略皺下眉,端著托盤走進廳堂,把飯菜一一擺出來,去敲東次間的門,“萱萱,萱萱。”
楊萱開門,出聲招呼,“大人回來了?”
蕭礪溫聲道:“過來吃飯,你餓不餓?”
楊萱搖搖頭,腮旁綻出抹淺笑,“我吃過了,今天把阿桂他們的東西搬過去歸置好了,為慶賀喬遷之喜,特地叫了席面……我吃完飯才回來的。”
她穿縹『色』襖子,素羅紗裙,素素淡淡的,有種空山雨後的清新脫俗。
蕭礪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句詩,“縹『色』動風香,羅生枝已長”,目光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收拾一天,是不是累了?”
楊萱仍是搖頭,“松枝找了幾個婆子幫忙,不累,就是很熱。”
蕭礪看到她鼻尖上點點細汗,柔聲道:“我給你倒盞茶。”回身拎起桌上茶壺倒出半盞,卻是白開水,稍遲疑,依舊端了來,“喝點水,剛燒的,當心燙。”
楊萱瞧著他,忽覺視線有些模糊,忙接過茶盅,掩飾般低頭輕輕吹了吹。
水面浮著油末,像是鍋沒刷乾淨又燒得水。
淺淺地嘗一口,果然有股菜味。
楊萱喝完半盅便不想喝,將茶盅遞到蕭礪手裡,蕭礪看裡面剩著水,隨手喝了,問道:“你要不要再吃點?”
楊萱不答,目光卻繾綣不捨地留戀在他臉上。
蕭礪感受到,想起好幾天不曾跟楊萱說說話了,心裡一陣酸楚,有心想握握她的手,或者觸觸她的臉頰,可礙於旁邊有方氏母女在,只得忍住了。
方母在旁邊道:“楊姑娘再吃兩口吧,怕不是嫌棄阿靜手藝不好?”又笑著轉向蕭礪,“阿礪誇楊姑娘手藝好,我們也沒福氣嚐嚐,你別吃慣了嘴,咽不下阿靜做的飯。”
蕭礪淡淡道:“我不挑吃的”,對楊萱笑一笑,“你先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