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溫熱的液體自眼角沁出, 無聲無息地湮沒在帕子裡。
片刻, 楊萱深吸口氣,將帕子自臉上揭下來,放進盆裡洗乾淨,正要去晾上。
蕭礪攔住她,“我去吧, 你把弟弟外衣脫了, 待會兒給他也擦把臉,擦擦手。”
楊萱點點頭, 也不點燈, 就著清亮的月光給楊桂褪下外衣。
楊桂仍睡得香, 嘴巴無意識地嚅動著,也不知夢裡是否吃到了肉丸子。
蕭礪另外換了水來,看著楊萱給楊桂擦洗過, 這才端了水出去, 低聲道:“不早了,你歇下吧。”將門掩上, 離開。
楊萱將楊桂往裡挪了挪, 側身躺在床邊, 原以為會睡不著, 沒想到頭一沾枕頭便闔上了雙眼。
夢裡紛紛亂亂,時而是夏太太叉腰指責她不守婦道, 時而是辛氏撫著她的髮髻道別, 時而是孫嬤嬤端著湯碗朝著獰笑, 時而又是陰暗的長廊中,有人拖著粗重的腳鏈緩緩行走,所及之處,有暗紅的血跡從地裡滲出來,散發出陣陣腥臭。
而她就站在血跡中央,眼看著血液一點一點欺近,很快就要浸沒她的繡鞋。
楊萱尖叫一聲醒過來,正對上楊桂驚恐的眼眸。
楊桂“蹭”從床上跳下,“蹬蹬”跑出門外。
不多時,蕭礪端著湯碗進來,“你醒了,先把藥喝了。”
湯碗是青色粗瓷,正嫋嫋散著白汽。
楊萱驀地就想起夢裡那隻青瓷湯碗。
孫嬤嬤一手端著碗,一手捏住她的腮幫子,油膩的雞湯順著她的齒縫流進嘴裡,而更多的灑在她青碧色襖子的前襟上。
楊萱打個寒顫,眸中本能地生起幾分戒備,剛想起身,卻感覺頭疼得仿似要炸開似的。
而後心一片溼冷,小衣早就被汗浸透了。
蕭礪溫聲道:“先前看你一直未起身就進來瞧了眼,覺得臉燙得厲害……方才郎中把了脈,說是染上了風寒,並不嚴重,只是氣滯於胸鬱積不發,容易肝失疏洩,另給開了個紓解的方子。藥一直溫在爐子上,你趁熱喝了。”
楊萱定定神,將枕頭豎起來,斜靠在上面,接過碗,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未正三刻,”蕭礪回答,手掌一翻,掌心出現一小塊冰糖,“喝完藥解解苦,鍋裡還溫著小米粥,待會兒我給你盛一碗。”
楊萱捏著鼻子將湯藥一口氣喝完,把冰糖含在嘴裡化了,這才想起應允楊桂的肉丸子,忙問道:“阿桂中午吃的什麼?”
楊桂高興地說:“早上吃肉包子,中午蕭大哥買了四喜丸子。”
他倒是個自來熟,才只半天工夫就喊上“蕭大哥”了。
楊萱叮囑他:“要聽話,不許胡鬧。”
楊桂重重點頭,“我聽話了,我幫蕭大哥拿東西,還給大馬刷毛。大馬不踢我。”
他還不到五歲,能幹得了什麼?
想必是蕭礪幹活時,順便哄著他罷了。
楊萱暗歎口氣。
自己跟楊桂住進來,不知給蕭礪添了多少麻煩,既要給自己請醫問藥,還得照顧楊桂。
楊桂平時還算懂事,但哭鬧起來也是非常惹人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