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鬧市中,在熱烈的人群中,青二十七終於活過來了。
然而她很清楚,她必須去找到一個人,她有一句話要問他。
這句話不問他,她只怕死了也不甘心。
這句話如果不問他,即便她真的從此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不理其他,也永不得安寧。
曾經有人說她就像只受傷的鴕鳥,遭遇危險時就把頭埋入沙坑,矇蔽視線自以為安全,直到危險過去,才會探出頭來。
這自然不算是誇獎的話,而青二十七坦然受之。
她向來膽小,亦非能力十足之人,遇事寧可自己吃虧亦不願與人一爭長短;常常在兇險來前便預先嗅知,早早撤離。
青二十七深知自己的弱點。
亦深知自己並非沒有一時衝動一意孤行的時刻。
唯一的好處是,一時衝動一意孤行做下的錯事,青二十七寧可一口悶下苦酒也從不後悔。
不能負責的,她不強出頭;可既然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她就一定會為此負責。
開禧二年八月,青二十七把臨安拋在身後。
她想起來的那許多事,令她一方面有了極強的求生欲,一面卻又因自己的無能為力而自傷。
青二十七覺得自己確然就是個極無用的人。
她身邊的人,無一比她的心眼多、會謀劃,又何需她來操心費力?她橫插一腳,無非也是幫幫倒忙而已。
懷著這厭世之心,青二十七竟是萬事不顧、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臨安。
不過與其說是拋下,倒不如說是落荒而逃。
只心中有一執念,驅趕她一路向北。
開禧二年八月,紇石烈執中的軍隊包圍楚州,畢再遇受命救援。
他本在盱眙,率部剛離開,金人就趁機進攻,換防的友軍驚潰,盱眙淪陷。
畢再遇聽到訊息,為避免後顧之憂,立刻回軍收復盱眙,分兵防守,然後以主力再次東上楚州。
八月十二,青二十七找到畢再遇時,便是他揮師東上楚州的半路途。
自八月初六離開臨安,青二十七便一步不停,因為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改變了主意,一停下來就失卻了勇氣。
她實是瞭解自己太深。
沿途的戰後殘局,她已熟視無睹,與兩月之前,除了季節有變,而今秋風落葉更添蕭瑟外,無非是萬紫千紅共一哭,也無甚差別了。
她的心愈來愈來冷,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終是到了畢再遇的兵營,並偷偷地摸到他大帳外。
畢再遇像每一次大戰前一樣,與將士們商議到極晚,打發他們走了,還得緩一緩,在燈下看會書才安歇。
這次不知道他是要如何打這仗,因為他們說了很久很久才散。
青二十七雖聽在耳中,卻什麼沒有聽進去,只怔怔地望著天上那輪將圓未圓的月。
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她來這麼一遭,無非是心中尚存一絲僥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