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
頂著這女孩幽幽投來的兩道目光,洛九江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讓她感到威脅。
“姑娘,咱們先不動手,只講講道理。”洛九江苦笑道,“你出手時全是殺招,速度又那樣快,若我不令你感到威脅,那必然已經橫在這兒有進氣沒出氣了。你姐姐說了這麼長一句話,原意應該不是叫你踩線就殺吧?”
要是這女孩也和洛九江之前遇到的那些殺戮狂或食人魔一樣,洛九江別說講道理,話也不會和她多說一句。只是這姑娘身上殺意雖然純正,卻並不瘋狂嗜血,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總讓洛九江感覺有點古怪。
她一共說出四句話,兩句字首都帶著“姐姐說”。這也罷了,然而分析她言語內容,似乎都在遵守某種非常刻板的守則。
或許是洛九江的錯覺,也是因為洛九江沒有更貼切的形容——他覺得這女孩像個傀儡。
當初洛滄拿出不少傀儡給洛九江當過陪練,其中也不乏能說兩句話的高階貨。據他師父親口形容,傀儡做到巔峰境界,言談舉止自如與生人無異。
眼前的女孩子雖然出手都是殺招,卻和那些要拿人命換東西、填肚子的修士截然不同,她身上有種和傀儡十分相似的、自身毫無慾望的死氣。
“姐姐說了,我可以殺。”
女孩冷冷吐出一句便挺劍直上。她的劍招說不上連貫,更提不上章法,要說是一套前後呼應的招數就更是做夢,若是形容起來,就只有快,極致的快!
即使是洛九江這種有回風八卦步加持之人,一時也趕不上這女孩的出手速度。那細劍本就靈巧輕便,被她使來如風如影,得心應手。
自從洛九江鍛煉出感知力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捏著對手的空門卻無可奈何。
因為這女孩子實在太快。
他剛瞧好這姑娘的此招中的一處空當,對方下一劍都刺了過來。以洛九江的身法速度,想要躲避甩開她難度尚且不低,要想再進一步,將這女孩制住,還不知需要費多少心力才成。
兩人飛快地交手百招,時間也不過走了幾個彈指。就在洛九江揚刀斜挑,左足隱隱指向女孩小腹之際,女孩縱身一躍,如某種雙翼大張的鷹隼般當頭撲來!
一直拿不準她是不是傀儡的洛九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洛九江如墨一樣攔在兩人之間的刀刃,女孩竟是看也不看一眼,硬生生地拿自己的左側鎖骨去撞。與此同時,她右手蓄滿了力量,對準了洛九江脖子的一劍抬手就要插下!
這一刀若是挨結實了,足以讓這姑娘三個月不用抬一下左手。洛九江急忙撤刀,卻還是低估了對方的速度和決心。女孩迎著刀刃的方向直撲上來,轉向不及的刀鋒刮破了女孩的衣襟,蹭破了她一層皮肉。
琵琶骨上覆著的皮肉本來就薄,故而這一刀下去竟森然見骨。洛九江近乎狼狽地躲過了對方閃著寒光的劍尖,趁機抽身疾退十餘步,長嘆道:“還請姑娘停手吧,‘抽劍斷水水更流,我脈殺人不存仇。’原來你不是傀儡,是下斷水的刺客。”
斷水脈是一種劍法流派,其中分為上斷水和下斷水兩類,上斷水的招數從容舒緩,有宗師相,下斷水的招數迅疾慘烈,甚至不惜以命換命。
關於這個流派的事情,洛九江聽洛滄點評過幾句。比如“我脈殺人不存仇”的原因,就是早年習得下斷水之人,通常在殺人之後會當即自刎,以示恩怨兩消。只是這麼多年過去,它早被人拿來培養被洗腦後命也不要的刺客。
難怪他之前覺得這女孩並無生人氣,原來竟是這樣。
被一口叫破了來歷,女孩臉上仍然並無表情波動。她左側鎖骨上的傷口洇濕了一大片衣襟,隨著她的動作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她的反應卻像是被這冰雪凍住了一樣,不知道停手,也不覺得疼。
就在兩人對峙良久,眼看就要重新交手之際,洛九江曾聽過的某種沉重石鎖在雪地摩擦聲自遠處響起。兩人的耳朵同時動了動,一齊轉頭看向同一個方向,只見雪地之間,一位衣著單薄,雙腕扣著沉重石鎖的姑娘緩緩走來。
“小刃回來。”她低聲吩咐道。
下一刻,女孩幹脆利落的還劍入鞘,腳尖點雪幾下起落,便站到了那位姑娘身邊。洛九江聽覺敏銳,能聽到她輕聲喚了一句“姐姐”。
這位姑娘,果然就是那個“大小姐”。
雖然之前動手的是這位小刃姑娘,但前來拜訪人家,反傷了人家的朋友,這確實有點說不過去。洛九江正欲開口轉圜,就聽那位“大小姐”疲憊嘶啞道:“不用道歉了,我知道小刃出手的習慣。你只管直說吧,你來我這裡是想做什麼?”
洛九江斟酌了一下語言,方客氣道:“承蒙大小姐此前……”
姑娘眉頭皺起,露出某種見到某種惡心東西般的厭惡來:“別那麼叫我。”
頓了一頓,她才補充道:“我叫封雪。”
“多謝姑娘此前指點。”洛九江從善如流地換了稱呼,“我是來上門致謝的。”
封雪漠然道:“只為這個?”
看她神情,好像只想轉身就走。
“不僅如此。”洛九江隱晦地看了不遠處的小刃一眼,方才他不小心劃破了對方的鎖骨,也挑開了她包著脖子的那段織物。正是剛剛那一眼結合著封雪對那個稱呼的態度,讓他隱隱有了個猜測。
洛九江扯開皮裘的領口,露出自己幹幹淨淨的,面板下沒被植入任何牌子的脖子來,還很有展示精神地左右轉動了兩下:“在下少不更事誤入此地,特意來此請問一句……不知有沒有離開這裡的方法?”
天光之下,洛九江看到封雪的神情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