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專最後那年寒假,抽菸很厲害的父親得了肺癌,從縣醫院拉回家裡沒兩天就不行了,那是父親剛退休回家不到一年。
娘娘捶胸頓足,呼天咒地“那個煙死抽爛抽的,抽出肺癌了,剛退休不久後就要死了。
多活十年二十年的退休工資起碼幾十萬,說沒了就沒了,我虧大了,划不來呀划不來……”
吳鳳想想父親這一生,其實過得悽慘,工地辛苦一輩子,回到家被娘娘壓制著,內心一定沒有多少幸福感吧!
人活著划得來劃不了不是用金錢考量的,而是體會到幸福與否。
父親去世了,一手操辦後事的娘娘和哥哥姐姐們並不傷心,談論著怎麼找父親退休單位多要點喪葬費,怎麼領撫卹金,討論得熱火朝天……
她為父親難過,為自己難過。
她披麻帶孝,跟著抬著棺材的隊伍緩緩走著。細雨濛濛,把路攪得更溼,更泥漿,鄉里人們大喊著:“孝子孝女打滾!”她就用身子朝那些最稀最爛的地方滾過去,頭上,臉上,身上全是汙漿。
這是她最對父親最深的紀念和感情。
可是沒人感受到她在父親葬禮上的悲痛欲絕,村裡人都在誇娘娘辦喪事請道士擺道場,擺足了三天才下葬。
“這人活一世,不就看這死的風光嗎?”村寨里人讚揚著娘娘。
她那時沒有能力給父親辦喪事,這個家是娘娘的,她沒有發言權。
父親喪事辦完,娘娘那個家裡和她任何關聯也沒有了。
她只能孤獨地離開村裡,從此就是不再有家的人。
離開前夜,她朝山裡爬去,山間密林處,黑漆漆的山間,高陡不平,荊棘遍地,刺進了面板他不覺得疼,夜間頻繁盛活動的爬樹的小動物,地面跳躍的昆蟲,鑽洞出洞的小蛇也被他攪得撲撲哧哧地貼著地面的樹林、草叢、地洞四處鑽竄……
山間密林裡有月亮灑下的光輝透過斑駁的樹葉,陰暗不明地打在她的臉上,抖動著顫抖著,像極了她撲通撲通能感受到的心跳。
她撲在父親墳墓前的墓碑上。墓碑左側下面刻的孝子孝女上有哥哥吳建和姐姐吳敏的名字,單單沒有她吳鳳的名字。
一個人要做惡,就是拿人不當人看待。
娘娘在吳鳳考取了省城的中專依然不拿她當人看,習慣了一直不拿她當人看待。
她知道,娘娘這種人只會看外表。
如果自己在中專接受了周明的追求,帶著那樣高大帥氣氣質非凡的男朋友,開著名牌轎車回來奔喪,肯定會震驚全村寨。
娘娘還敢這樣恣意妄為,取消墓碑上她孝女的名字?
其實她進入建校讀書,已經是一個有文化,能自立和現代社會接軌的有能力的女子。
只是因為暫時工作,沒有收入,按照自己的意願,沒有找個男朋友來撐腰罷了。
所以,回到老家,就依然受到娘娘這個大俗人的超級噁心。
即使這樣,吳鳳也絕不會為了所謂的要面子,找一個類似周明形象好,又有錢的男朋友撐面子。
她要找的理想物件,必然是一個明辨是非、和自己同氣連枝、絕無二話的男子,不受制掣肘給別人拿捏的男子。
她對著父親的墳墓說“爸,我要走了,我完全可以靠自己活得很好。你放心,以後再苦再累我也不會想著依靠男人,靠自己好好活著,幸福自己給,我就是我!”她撫摸著父親的墓碑,意志堅定。
可以說,父親這一生都被娘娘壓得服服帖帖,只能偶爾關心她,那也是父親的自私。因為她數次向父親證明過娘娘的惡毒,但無奈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她就算考取中專,成為了村寨飛出的金鳳凰,父親除了開學給的四百元,也再沒有給過她生活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