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兒的魂飄飄蕩蕩,蕩蕩飄飄,亂入紅樓,低飛綠岸,隻身浮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放眼一望滿眼綠透,滿池人高的荷葉因受到極好的待遇,把池塘擠得熙熙攘攘,延伸一地翠色。
奇怪為何自己總冥冥中看見荷花,莫不成她與荷花有某種不解之緣。
正疑惑重重,忽聞荷葉間隙逸出清零悠揚的蕭聲,那陣陣蕭聲蕭蕭索索,迎風孤立,時而婉轉,時而低迷,像對著滿池荷葉所說衷腸,如泣如訴的蕭音連池中妖嬈的粉荷也相形失色。
那聲音就毫無防備吹進蟲兒的心裡,她被這憂愁的聲音深深吸引,忍不住想去看看是誰面對荷池訴盡衷腸。
尋尋覓覓,覓覓尋尋,餘花落盡,玉葉羞退,只見一位玉做的翩翩公子,獨坐在池邊巨石上,兩隻瑕白的手輕執著長蕭,吹泣一池煙靄。
蟲兒的身體開始忍不住顫抖,兩條腿抖抖索索幾乎軟癱過去,三年了,三年了,她終於見到了他,她終於聽到了他,心裡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如何毫無防備的降落在眼前。
蟲兒的心極度的興奮,又夾雜著極度的悲傷,幾乎揉碎了整個靈魂。
斬月。
蟲兒魂牽夢繞的心上人,他就孑然一身玉立磐石之上,他迎著月華,月光為他鋪撒乳白的光暈,他浸著夜風,夜風為他撩撥烏潤的長髮。
他在蟲兒眼裡,蟲兒的眼睛立即溼潤朦朧。
獨孤斬月根本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因為她輕信櫻祭夜,遭到了報應,蟲兒猜自己一定遭到報應,不然為什麼只像個遊魂一般,只能偷偷地看他一眼,偷偷地靠他一靠。
獨孤斬月身形似乎清瘦一些,愈發冰姿玉態,渾然天成,只看他微側的臉頰,玉潤通透,跟記憶深處的一模一樣,儼然熱淚盈眶,無法自持。
蟲兒想自己真是死了,否則如何會在黑白無常勾魂之前,還有幸能見他最後一眼。
戰慄地飄到他的身後,貼坐在他的身後,蟲兒靠他如此近,如此近,三年來她深深渴望著靠近他。如今心願成真,真真切切端坐他身後,他的肩背為何看起來落寞孤寂,和著清泠泠的蕭聲,格外寂寥。
在孽鏡谷裡,蟲兒每日會念他,每夜會想他,她沒日沒夜無數次的思慕著他,被鬼谷女逼著割脈的時候,苦練武功的時候,孤苦伶仃的時候,蟲兒就那麼心心念念,一刻不忘的把他刻入心裡……
雖然他冰冷的拒絕自己,令蟲兒恨徹心扉,可她對他的愛伴隨著刻骨銘心的思念,就那麼越堆越高,越積越厚,就那麼堵在心裡,高砌成牆。
今日只看他側臉,蟲兒心裡的牆轟然崩塌,愛如潮水將自己淹沒。
忘情將頭靠在他後背,兩手環住他清瘦的腰肌,他瘦了這麼多,叫蟲兒心裡痠痛難忍。憐惜地用臉貼合他的背,一隻耳朵仔細聽他的心跳,那心跳鏗鏘有力,與幽怨傷懷的蕭音形成鮮明對比。
蟲兒不氣惱櫻祭夜的背叛了,只見斬月一面她便覺得死得價值連城。
可他為何如此安靜,安靜的蕭聲透盡滿懷的淒涼,他不是回到梅姑娘的身邊,莫不是沒有自己的鮮血汲養,那梅姑娘丟了鮮花般性命?
蟲兒應該為自己的猜測喝彩,情敵死了任誰也會手舞足蹈。
可她依然落淚不止,不是自己富有同情心,而是他的傷心病毒一樣感染了自己,他把滿腹的離愁別恨全部寄託在那幽怨的蕭聲裡,勾起蟲兒莫名的傷感。
蟲兒靜靜地,偷偷地,怯懦地,依靠著他,全身心地依偎著他,哪怕該是陪他一同祭奠那個自己嫉妒的女人,她也活該是幸福的。
毫無預兆的,獨孤斬月手裡的蕭掉落在身側的石尖,堅實的頑玉竟然碎裂作兩截,玉碎之聲驚醒了蟲兒的惆悵。
獨孤斬月忽然回頭一抱,失聲叫道“你回來了!我知道你捨不得我!”
他的兩隻手精準得摟住蟲兒,彷彿她來他身後他一直都知曉,可那兩隻手穿透蟲兒的身體,返回他的懷裡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