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此處,他彷彿是為了加深印象,又故意作出那副驚恐交加的怯懦樣子,捂著心口低聲哀求道:“先生,先生……界海知錯了,求先生饒過弟子這次,不要趕我走!求求先生了!”
雲軒被這扭捏嬌柔的表演氣得胸口直翻湧。雖然對方擺明了拿人質作要挾,他依舊不想承認自己被人拿捏住了軟肋,強忍怒氣,板著臉冷哼道:“他算什麼徒弟?我雲軒何等身份,就算皇帝想隨我修行也得好言相求,何況區區一個鄉下子!你別拿他當成護身符,殺了便殺了,你我的帳,照樣要算個清清楚楚!”
他這用來掩飾的狠話一出口,少年忽然又安靜了下來,只是低下頭陰測測地笑,帶著幾分得逞後的快意。
雲軒心頭一跳暗道不好,只覺自己一時不慎上簾,再看界海卻眨眼間面色整肅,重新恢復到之前那種沉默到略顯呆傻的狀態。儘管沒有任何證據,但他莫名地就知道:眼前出現的這張臉,便是徒弟的本體意識。
“原來……原來,都是騙我的……”少年慘白著臉,碧藍雙眸中幾乎失去了所有光采,空洞茫然的眼神看得人揪心不已,“都是假的,騙我的……”他喃喃重複著這句話,彷彿再找不出其他字眼,來排解此刻心中莫大的苦澀和悲哀。
“界海,你別上了他的當……”出去的話便如覆水難收,雲軒也只能咬牙吞下這口惡氣,正打算解釋幾句,那狡猾的神秘人卻根本不給他機會,剎那間重新佔據了身體。
“聽清楚了?這就是,你要的答案……”少年臉上再次顯出了那些不停蠕動的黑色斑紋,語調也不復剛才那般陰陽怪氣,又低又沉,透著彷彿根植於骨頭的高冷傲慢,就如同此前的一切只是場空洞表演。
他再不理會對面的白衣祭司,只是不停來回走動著,面無表情地喃喃自語:“……你還猶豫什麼……我早跟你過,這世上你能信的,就只有我……想想那片海灘的廢墟吧,想想這些你流下的眼淚,除了我,沒人,能替你報仇……”
雲軒見他還在威逼利誘便知尚有一線機會,抓緊時間調動起光之界的全部力量想要將他壓制住。無邊無際的浩瀚光芒從四面八方向中心聚攏,然而卻被少年身周猛然閃出的,同樣威力不可覷的球形黑色領域牢牢阻擋在外。
兩種屬性截然相反的至高力量一碰撞,就爆發出了足以摧毀整個巖城競技場的超能衝擊。不可計數的白色和黑色叉狀閃電在那球體表面互相交錯,互相吞噬,撕扯著附近的空間,簡直猶如世界創生時的奇景。
但球體中心的少年卻未受外界半分影響,只是默然作傾聽狀,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最後終於面色稍霽,柔聲緩緩道:“我了有辦法,就自然是有的……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讓她重新‘復活’。”
話音剛落,少年額前便顯出了個半圓形的金色契約神符,腦海中的本意識也終於放棄抵抗陷入沉眠,這就意味著,他終於完全獲得了對界海身體的掌控!他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如此簡單就放棄,又在原地靜立了半晌,忽然癲狂大笑起來,許久後才重回沉靜,冷漠地看向雲軒了三個字:“多謝你。”
雲軒看著少年那黑光纏繞戲下張狂到陌生的臉,一種深深的悲哀捲上心頭。他不明白界海為什麼就這樣放棄林抗,也不清楚那連名字都成謎的對手究竟是什麼時候,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悄然甦醒意識的……他木立在前方,淹沒於黑白神光不間斷的劇烈閃耀下,正陷入一種毫無根據的茫然,卻發現“界海”突然面露凝重往後倒退了幾步。
怎麼回事?他心中剛浮出點疑惑,耳邊就響起了彌幽軟綿綿輕飄飄的聲音:“雲軒哥哥……比賽,結束了?”
他猛地轉過頭,彌幽卻已不聲不響站到了他身側。穿著淺紫色蓬蓬裙的女孩仍舊以為自己身在烈日下,傻乎乎地撐著銀色遮陽傘,歪起腦袋,透過墨鏡看向前方黑白交錯的能量球體,似乎挺感興趣。
他剛才是在警惕著彌幽嗎?亦或是……雲軒盯著蓋在女孩肩頭的那柄大傘若有所思,又覺身後金光一閃,猛回頭看去,“界海”竟再次召喚出了那本怪書。
不好!他心頭一緊,反手將彌幽往身後一拉,打算傾盡全力破開那黑暗領域。少年卻根本無意於他動手,仿若終於熬到這無聊宴會散場般輕笑起來:“今就這樣吧……咱們總還會有機會,好好相聚……”冷森森的嗤笑聲迴盪在整個空間,由弱漸強,璀璨金光一閃即逝,帶著“界海”的身體,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黑色領域隨掌控者的消失瞬間瓦解。祭司木然望著無數白色雷霆在前方毫無目的地空舞,盤算著該如何收拾這殘局,耳邊又響起了更讓他頭疼的尖叫聲:“吵什麼吵什麼!大熱的還讓不讓鳥睡覺了!”
方才那陣近距離的刺耳笑聲終於將肥鳥阿黃從美夢中驚醒了過來。它顯然對此惱怒異常,伸開翅膀將頭頂蓋著的大傘一推,扶著那架超型墨鏡一陣左顧右盼,誓要將打攪它午睡的傢伙揪出來。然而它來回環視了幾圈,眼前除了雲軒竟再無旁人,頓時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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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本鳥夢裡聽到的?”它聲嘀咕一句,又疑神疑鬼地朝雲軒瞥了幾眼,詫異問道,“老煙鬼,你幹嘛沒事又把這該死的籠子提出來了啊?晃得本鳥的眼睛都要瞎啦!快收掉,快收掉!”
蠢鳥一聲急過一聲的催促讓雲軒更是鬱悶難當。他此刻心中五味陳雜,半個字也不想再多,隨手一捲將領域收回,又化作一團白光,裹著懵懂中的女孩和那兀自囉嗦個不停的肥鳥,直衝上晴空,轉瞬消失在際。
擂臺上的突發異變使得圍觀人群中爆發起了陣陣恐慌。大多數人並不清楚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當他們從有識之士嘴裡得知,那覆蓋了整個擂臺的奪目白光竟是傳中的“領域力量”之後,這種恐慌情緒便瞬間轉化成了難以置信的狂喜:是領主!竟然有位領主閣下悄然蒞臨了巖城!
瞬間的驚訝過後,幾乎所有人都開始瘋狂湧向擂臺,想要近距離接觸這純淨的至高力量,不定一個運氣爆棚,就能從中得到一星半點的感悟呢!整個競技場的秩序就此失控,神力者們各施所能躍下看臺,凡人們也爭相踩踏著向前奔跑,就連剛走出休息室不明所以的選手們也跟著湊起熱鬧來。
守衛競技場的巖城士兵們哪能允許這般無視法令的行為,鳴槍示警無果後,也紛紛各施力量想要阻擋住人潮,可惜寡不敵眾成果寥寥。眼看就要鬧成一出混亂慘劇,那團神聖純潔的白光竟又轉眼消失了,只留給眾人一個空蕩蕩的擂臺。
片刻間的大起大落彷彿一擊悶錘砸在所有人心頭,場內又是一陣鴉雀無聲,仍守在廣播塔內的解員傑西趁機加大音量,呼籲大夥各回原位繼續觀看比賽。誰料這話不但沒起作用反而提醒了眾人,大家都把目光聚到擂臺邊,自然發現了依舊呆愣在臺下的醫師。
那少年是跟隨領主閣下同來的,要是找他打聽打聽,不定還能和領主閣下拉上關係呢!在一陣倉促的議論聲停止後,大夥兒似乎達成了共識,又轉移目標興沖沖直奔尤諾而來。
瑞亞早在金光乍現時就敏銳察覺到了異樣,急忙帶著手下衝出休息室,第一時間圍到醫師旁邊,生怕他出了差錯。她有心想要問問情況,可少年卻只是傻站著望向擂臺,雙眸裡全是散亂白芒,顯然已處在神遊外的呆滯狀態鄭
她並不知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嘗試著想要喚醒尤諾卻終究無果,此刻見擂臺上空蕩一片,數不清的人影直朝己方湧來,縱然心中無懼,也總有三分棘手的感覺。
“諸位都請靠過來吧!”她果斷朝擂臺邊那幾位驚慌中的紅袍裁判們比了比手勢,又謹慎地瞟了一眼對面聚眾密談的鬼翅團,剛想放出寒冰神力構築壁障,忽然心頭一動,若有所覺地抬頭看去。
自北方空突然飛來一團碩大紅光,還未至競技場邊緣,滾滾灼息就已壓得場內力量較弱者呼吸不暢,渾身燥熱不安。那紅光眨眼衝到擂臺的黑石上,竟未激起半點碰撞火花,反而將足以令人窒息的狂暴烈焰盡數收斂,露出薩萊諾上將威武莊嚴的黑紅色獅頭鎧甲。
他依舊扶著那把從不離身的寶石彎刀,凌厲目光緩緩掃視過已釘在原地不敢動彈的人群,環顧一圈之後才平淡下令道:“比賽,繼續進校”
異常渾厚的聲音雖未經放大,卻也清晰傳遍了競技場四周。觀眾們或是懾服於他的浩浩威嚴,又或是自覺到此前行為的荒誕,都沒敢再吭聲,各分快慢走向原位,場內總算是逐漸恢復了正常秩序。
幾名紅袍裁判瞧見首領到場頓時鬆了口氣,也趕緊上臺來,同上將閣下低聲彙報起方才發生的變故。薩萊諾只是靜靜聽著不發一語,彷彿競技場大門旁那昂首矗立的石頭巨像,默然望著蟻群般不斷回移的人群。
直到所有人都重回座位,他才微側過頭朝瑞亞方向看了一眼,卻也沒再什麼,揮退手下後又重新化作一團熾紅火焰,如來時般攜著滾燙灼息,直朝北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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