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號角聲響起,陷入混亂中的冠軍之戰終於宣告結束。儘管看臺上已是一片狼藉,歡呼和掌聲依舊毫不吝嗇地從各個角落傳來,向這位名副其實的競技場王者致以敬意。
然而這些聲音已全無法鑽進埃蒙耳中了。他靜立在失去意識的對手身邊,斬馬大劍就插在不遠處地面,他卻沒想要去收起,冷漠的面孔上也見不到丁點表情,只是茫然站著,看向邊欲墜的斜陽。
沉重的機械滾輪聲將埃蒙從胡思亂想中喚起。他隨意朝身側一瞄,四名身著紅黑軍服的巖城士兵正駕駛履帶救護車開上擂臺,要帶這位重傷選手前去治療。
他默不吭聲冷眼旁觀,看著幾人合力把槍武士扶到車後那塊特製拖板上,又伴著隆隆轟鳴駛下擂臺,這才彷彿雙耳被打通般,聽到了從觀眾席上傳來的,延誤些許時間卻更添熱烈的喝彩聲。
無數鮮紅色的飄帶從空中紛紛揚揚落下,混著閃出彩光的細碎亮片,那是標誌著大會結束的最後儀式。
他看向空中如血一般飛揚的綢帶,忽然想起手臂上還有處傷口未曾檢查,正想要低頭看一眼,就聽遠處遙遙傳來格洛莉婭興奮到發顫的呼喊:“大個子!這邊這邊!我們在這兒呢!”
他習慣性地轉頭回望,女孩正立在那片碎石廢墟旁的欄杆上,也不管危不危險,只顧手舞足蹈地向他示意。女領主帶著一幫夥伴立在她身後,也對著他不停揮手。雖然身後還有不少被緩緩運走的傷者,但眾人臉上大多都掛了些笑意,因為親近而油然生出的自豪感,足以抵消之前那場爆炸留下的唏噓。
埃蒙卻毫無反應,只是肅然看著那群人。他們應該算是同伴,至少從和莉婭的關係上看應是如茨,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去回應那些善意的笑臉。沒了那股狂暴氣息,他似乎也提不起興趣擺出讓他自己都困惑無比的表情,甚至根本不願去想。
夕陽透過競技場側面的牆孔,照出一道道悠長殘影。他只能停留在那些仍被不斷拉長的黑影中,彷彿自己就是牆體的一份子,連影子也伸展變化得一模一樣。
女孩在欄杆上空舞了半手,見埃蒙還不回來,心裡不由泛起了嘀咕。往常她只要一喊,不管怎樣,大個子總會用各種方式回應的,就算不吭聲也好,至少讓過來吧?就算人不過來,至少……嗯,好像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嘛!
難道……大個子受傷太嚴重啦?雖然她不信戰無不勝的埃蒙會輕易受重傷,但一想到剛才造成混亂的恐怖光柱,又免不了提起擔憂,趕緊喚來柯尼化身大貓,抓著他脖頸就往圍欄下跳。
迎著夕陽越靠越近的女孩身影,終於讓埃蒙從泥塑狀態轉了出來。他下意識地不想讓莉婭看出自己此刻的異樣情緒,轉身邁出幾個大步,拾起大劍後再一回頭,女孩已跳下貓背,立在擂臺坑坑窪窪的石面上了。
“大個子!咳……快,快過來吧。”她來到近處,才驚覺埃蒙可是裸著上身沒穿衣服呀!
她忽然臉上一紅,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好意思,眼珠滴溜溜轉了幾下,就瞄到旁邊重新變為人形後,只顧抬頭盯著上那些紅絲帶猛瞧的貓少年,立刻有了主意。
“賴皮貓,斗篷借我用一下唄!”她笑嘻嘻拍了拍柯尼的肩膀,拿眼上下一打量,嗯……應該勉強能遮到大個子胸口吧?
“斗篷?你要我的斗篷幹嘛啊?”貓少年先是一愣,不明白女孩的用意。
莉婭哪好意思出理由,含含糊糊直管討要:“這個嘛……哎呀,你就別問啦,先借我用用,一會兒就還你。”
“……不校你不清楚,我才不給你!”少年可不是沒吃過她的虧,警覺地護住了自己的斗篷。
“給我用用嘛,很快就還你啦!……嘖,真氣。”女孩跟他扯了幾個來回,披風也沒弄到手,反累得夠嗆。她這一來來回回地跑,競技場裡又出了幾次怪嚇饒事故,到現在只能是精疲力盡了。她再懶得去跟柯尼扯皮,直截簾丟擲了籌碼:“三包魚片幹,能給我了吧?”
貓少年眯著眼睛暗自盤算了幾下,義正言辭地搖頭拒絕了:“十包。”
“……四包。”
“……九包。”
兩人就在這萬眾矚目的擂臺上,因為幾包魚乾討價還價,爭執不休。
埃蒙靜靜看著這在工坊發生過無數次的情節,忽然就從心底湧出一絲慰藉般的熟悉溫度,將他驟冷的心情稍稍烘暖了些。
隨後,他感到肩上開始有東西飄落。那漫的紅絲帶飛揚飄灑,終是落定下來,重重疊疊覆在他身上,纏在他的臂彎,垂到他依舊沒見點滴汗水的胸前,就似給他織出了件層層漏風的血紅披肩。
他側過頭看著肩膀上鮮紅的絲帶,只覺像極了蒙面傀儡人爆炸後灑出的溫熱藥水,或許正是那血漿般的藥劑,才陰差陽錯地引發出了他內心深處壓抑已久的躁動。
要抓個來試試。他無所顧慮地下了這決定,頓時將所有不該浮動的思緒重新壓如沉淵的心海,臉上漠然如常,找不到任何變化。
廣播塔裡已近乎癲狂的傑西不停嘶吼著“j神”的名號,帶動了滿場觀眾,都不約而同應和起來,彷彿祈禱神助般呼著他的名字。
在這環繞全場的同一聲吶喊中,紅髮劍士的內心卻無一絲波動。他只是靜靜往前踏步,披著一身迎風飄舞的紅綢,揹著金紅的夕光,扛著依舊鋒銳未損的斬馬大劍,筆直朝向那最關心自己的女孩,毫不猶豫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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