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遠自然便是其中的高手。他下手極穩,茶葉收放之間了無痕跡,眼光又異常敏銳,一星半點的輕微變化都能瞭然於心間,也難怪於茶道上會有如今的成果。正如此刻,在他面前已擺好了三碗茶,紫、紅、黃三色列成一排,清清純純沒有多餘葉片,只剩下最後一碗綠色尚未完工。
舜看著同伴專注到不捨得漏出半點餘光的側臉,心情也跟著漸漸平靜下來。自盡遠受傷以後,他就沒敢讓對方離開過自己掌控著的這片安全之所,生怕會出意外——那一晚鮮血淋漓的驚心場面,他再也不願看見了。
只是同伴在無所事事中卻一比一消沉,他都看在眼裡,但有口難言。昨晚經不住槍衛士想要去赴宴的強烈要求,舜最終也只得同意,私下卻仍沒有半點鬆懈,還暗自叫了人手護他周全,只是他不曉得罷了。
此刻見盡遠如往常般沉浸於茶道,似乎終於從遇襲之後的焦慮中平復,舜心中也跟著舒坦了幾分,正等著他泡完最後一杯稱讚幾句,卻不料那透明茶碗中正要從黃轉綠,卻又在瞬間返回了紅色,讓他打好腹稿的溢美之詞就此卡在了喉頭,笑臉也為之一僵。
“……”盡遠看著因為一時恍惚而前功盡棄的那杯茶,忍不住可惜,抿了抿嘴正要端去倒掉,轉頭看見舜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突然來了火氣。
要不是因為剛才又想起昨晚那連番變故,他怎會手裡沒了分寸,這禍首之人居然還敢取笑自己……他沉著臉也不作聲,把茶碗落回托盤,腳跟一轉便捧著木盤來到書桌前,輕輕放下,四碗一排正在桌面中央。
皇子一看他表情就知要糟,趕緊拿起一碗喝了口,也不多什麼,咳了幾聲就把話題轉到自己的疑惑上,“你對這漁村有什麼印象嗎?”
盡遠微皺著眉,看著皇子依次將四碗清茶喝過之後,才似想到了這地名的來由,遲疑反問道:“莫里提尼……不就是界海的故鄉?”
界海!?皇子心中猛然間驚雷炸過,不由自主彈起身,倒吸一口冷氣。沒錯!莫里提尼村不正是界海的家鄉嗎?怎麼給忘了呢!?他一想到界海獨自在家的母親很有可能在這場獸災中遇難,就覺心頭堵得慌,從衣架上抓過外袍抬腳便要走出門,卻被槍衛士一句話攔了下來。
“殿下要如何前往?”盡遠心中雖然同樣不安,卻未失去鎮定,理智地提醒他注意此刻身份。
舜急促的腳步當即為之一頓,手已扶著門框卻再難邁出。他眼下既然亮明身份,一舉一動無不關乎國體,活在眾人焦點之中,這讓他得到了某些便利之餘,卻失去了自由行動的權利。
“此時情況未明,沒人敢讓你就這般過去,更何況,要是真如報紙所言……就算你到了那邊,怕也無能為力。”盡遠冷冷道出了現實,希望能打消他這番危險念頭。南島的情況異常複雜,他還在擔心那隨時可能襲來的黑暗領主,又怎會放任舜就這樣冒冒失失跑去死亡籠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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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明白他所言不假,但心頭就是不得安定。他皺著眉頭想了半,終究沒尋到合適藉口,只能把外袍往衣架那兒用力一扔,轉回身還是坐到書桌後,靠著椅背暗自生氣。
槍衛士最不善勸解人,見他情緒低落,一時也不知該些什麼好,想來想去就記起了昨晚那刺客首領送給“雯姐”的禮物。他為防遺落一直將其帶在身邊,往衣兜內一掏就遞了過去:“這是昨晚,那個維魯特要我轉交給你的禮物……”
維魯特?那傢伙怎麼可能送我禮物?舜挑了挑眉梢也不話,眯起眼睛看著那黑木盒,半才投過去個疑問眼神,盡遠坦然應道:“的確是給你的。”
“哼,故弄玄虛……”皇子不屑地輕哼一聲,這才隨手接過開啟一瞥,卻不由愣住了。
槍衛士見他面色詭異,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稍稍往前一探身,便看到那盒內整齊排了3瓶泛著金色的神力藥劑。他認不出那到底是什麼種類的藥水,但光看那用淺藍水晶細緻雕琢的瓶身,就知道絕對價值不菲。
送藥劑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南島傳統?他盯著那金色藥劑一時沒反應過來,再轉眼仔細看看那木盒,這才暗叫糟糕。昨晚他前後共收到了兩個木盒,前一個他還記得清楚,可後一個因為那白袍長老的突然出現,他慌亂之下只是隨手收起,誰想怎麼就這麼巧,偏偏拿錯了!
怎麼辦?他心頭一緊,連向來毫無表情的臉上都現出幾分慌亂,全身不自覺地繃了起來,正搜腸刮肚想著怎麼解釋,皇子卻突然一拍桌面。
“混賬!簡直是在挑釁!”舜擰著眉頭厲聲大喝,眼神始終黏在那木盒上,未向盡遠分去絲毫目光,“他一定是知道你受贍事,故意送藥劑來刺激我!簡直欺人太甚!”
槍衛士微張著雙唇聽完他這番氣沖沖的臆測,還沒從啞然中回過神,皇子便發出了指令:“去把今值守的都叫過來,要是不回敬一番,我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我……”盡遠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茫然中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便被舜連番的催促打斷了:“快去吧,這盒東西你收好了,早晚讓他自食其果,哼!”
皇子一拍盒蓋用力擲了過來,怒火難消地幾步站到窗臺邊,只留給盡遠一個沉默背影。槍衛士反射性接過木盒,張了張嘴也沒敢再出什麼,只能往兜裡一塞,大步走出了房間。
舜一時沉浸在憤怒中沒有多想,等到站了片刻消去些肝火,再一轉念,又覺得不通了。這藥劑盡遠或許不清楚,他可是毫不陌生,此刻在他腰部隱藏的內兜裡就擺著一瓶,以備不時之需。它被稱為恆定藥水,不但可以迅速撫平神力傷害,而且完全無副作用,堪稱神藥,只要在拍賣場上一出現都能拍出價。
如此珍惜的藥劑,他從哪得來這麼多瓶?又豈能輕易將救命之物送給旁人!?況且,那子上次見面時還裝的一手好模樣,根本不想表露身份,又怎麼會下出這自露馬腳的臭棋呢?他想到這裡,更覺得匪夷所思,莫非是中途有人動了手腳?可目的又是什麼?
還是先找昨晚的值守人問問看吧……他靜立在這暖意漸漸燻蒸的南島之晨,突然浮起一絲陰鬱冷笑:好個維魯特,管你有什麼打算,都休想再輕易逃出我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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