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接下來的日子衛子言接連陷入昏迷,體溫持續不降,周維清急得整夜失眠,日日守在床邊不停叫他名字。
他和他說話,在他耳邊絮絮不止,彷彿成了不停轉動的播音機。可到底說了什麼他卻根本不知道,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似乎什麼都說了,又覺得還有好多心裡話沒說完。
他喉嚨說得嘶啞,已經回國多日的方娫玉看在眼裡,見兒子這番失魂落魄的模樣,又心疼又難過,勸他休息一會兒,給他手裡遞水。
他就接過杯子,握在手裡閉了嘴,呆呆看一會兒床上插著儀器昏睡的衛子言,又把水杯放回桌上,伸手去摸他的頭,去摸他的眼睛,去摸他的眉毛,捏一捏胳膊,握一握手。
周維清一雙眼睛熬得通紅,心裡卻疼得像千萬只螞蟻在爬,啃咬他的心頭,喝著他的心頭血,鑽進他的血肉,將他分屍消解。
這樣一日日熬著,衛子言終於在昏睡多日後醒了過來,目光清亮,連臉色都比往日透出一點紅潤的氣色。
周維清高興瘋了,恨不得把人從床上撈起來抱進懷裡,跟他狠狠地接吻,吻遍全身,從頭到腳,一絲不落。
可眼下,他卻只不過是輕輕放下了手裡的保溫壺,烏黑發青的眼眶裡是一雙發紅的眼睛,俯身在衛子言面前,深情地看他,吻一吻他額頭,輕聲道:“阿言,你醒了,你餓不餓?”
衛子言緩緩抬起枯瘦的手,牽扯著埋在手背裡的輸液管,手指溫柔劃過周維清顯露疲憊的眼眶,嘴唇一翕一合:“我不餓。阿清,你又不好好休息。”
周維清一雙眼睛鎖著他,又想到什麼,從口袋裡掏出方娫玉給的平安玉牌。“你看,這是我媽給你的。”
衛子言竟又露出靦腆地笑容,“方阿姨回來了。”
“回來了。”周維清點頭,“回來好幾天了。”
衛子言握著玉牌細細端詳,不過舉到半空,便能看著透光的亮,他手指摩挲著背面雕刻的屬相,“玉好,雕得也精緻。”
周維清給他戴上,“何止啊,這繩子都是她親手給你編起來的。”
衛子言抬手去摸周維清的臉,眼睛裡滿是疼惜,“阿清,照顧我這麼久,你也清瘦了很多。”
周維清搖頭,“歡怡好幾天沒和你影片,三令五申讓我在你醒了之後給她回電話。”
衛子言點點頭,“晚一點好不好?睡了這麼久,我想和你說說話。”
周維清愣了愣,又十分溫柔的開口:“好,我們聊聊天。這幾天我很擔心你,你一直睡,有沒有做夢?”
“有。”衛子言說。“我夢到高二那年暑假,我們和杜銘禮去爬山。”
——那是高中時期最後放縱的時光。
杜銘禮叫上衛子言,周維清,林曉峰,外加三個女同學一起組成了七人小隊,號稱要揮霍高中最後的肆意青春,炫成一道光,把自己發射出去。
林曉峰一腳踢過去,笑話他:“不會形容就不要硬來,怎麼說的像個竄天猴似的。”
周維清也不肯放過他,“林曉峰你就別跟他搶,所有的光都留給杜銘禮,讓他多飛幾米,繞地球一圈。”
“哈哈哈,這下竄天猴變火箭了。”其中一個女生道,“還是周維清會說,淨給你臉上貼金。”
“我可看了,這兩天有雨,到時候你這火苗可別被澆熄了。”另外一個女生也補刀。
“你們這些人,太掃興了。”杜銘禮摸摸鼻子,一邊前面開路一邊轉頭和衛子言道:“班長,你公平公正,替我說句公道話。”
衛子言笑起來,“杜銘禮是功臣,千辛萬苦在前面帶頭開路,只有張先生的‘橫渠四句’才能襯托出他的光輝偉大形象。”
除了周維清憋笑憋得辛苦,另外五個人一時陷入沉默。
林曉峰是地道的理科生,一時腦子轉不過來,呆呆地問,“哪個張先生的橫豎詩句?”
一群人瞬間爆笑如雷。
七個人說說笑笑爬了三個多小時才到了山頂,可天公不做美,的確一副要下雨的樣子。
登高望遠,山頂的風颳得猛烈,雲浪翻滾,霧氣也被風吹得四處飄散,繚繞著像縹緲仙境。
“見過雲如海的波瀾壯闊,沒想到海上雲竟也如此大氣磅礴。”衛子言站在亭子裡,望著遠處的風光感慨。
山上霧氣重,濕氣也大,幾個人頭發都濕漉漉貼緊頭皮,一個個像被雨水打過的落湯雞。
女孩子怕冷,在山想先回訂好的民宿加衣服,詢問四個男生有沒有要一起的。
周維清不急著走,有先見之明,包裡背了外套,問衛子言冷不冷。機會難得,又逢著雲海翻湧的景象,七個人商量好,他們兩個繼續欣賞,杜銘禮和林曉峰負責做護花使者,陪三個女生下山。最晚五點在民宿餐廳集合,時刻保持手機聯系。
“很難不做護花使者,人家兩個看著也像小情侶,留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合適,做什麼大電燈泡兒。”這次換林曉峰在前面帶頭領路,杜銘禮斷後,三個女孩子排隊在中間。
杜銘禮聽他發酸,揶揄,“你要是還想看,我就仗義犧牲一下自己的美色,一會兒我再陪你上來。”
林曉峰薅起一根樹枝朝他丟過去,“這裡有三個大美女,誰稀罕你那貧瘠的美色,簡直厚顏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