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他忽然變了臉色,周維清心情低沉,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面上卻依然和煦,“阿言,我們吃飯吧。”
衛子言被他推著肩膀坐下,筷子也放到手上,周維清笑眯眯的夾肉夾菜,忙前忙後。看著衛子言細嚼慢嚥的吃,他更是不亦樂乎,一連剝了五隻蝦,摞在衛子言的碗裡找不到地方下筷子。
“阿清。”衛子言苦苦臉,實在是吃不下了。
周維清聞聲停下動作,面露關切。
“不要管我,你也吃。”衛子言沒有抬頭,只是默默夾起一隻蝦送進嘴裡。
周維清早上吃過飯,眼下也並沒有餓的感覺。更何況他有心事,滿腦子都是衛子言,便更沒什麼心思動筷。聽衛子言這麼說,他把手裡的蝦殼丟在一邊,抽出濕巾擦幹淨手。
“吃完飯,我帶你見個人。”周維清拿起筷子象徵性吃了口菜。
衛子言嘴巴裡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垂著頭沉默。片刻後才慢慢出聲:“非見不可嗎?”
周維清愣了愣,側頭看衛子言。他還是微垂著頭,依然保持著吃飯的姿勢。周維清心底忽然覺得十分酸楚。
他沒有說不想見,也沒有問要見誰,只是在權衡和選擇後做了最無奈的妥協。
周維清抽出一張紙巾,輕輕給他擦掉嘴角的米粒,聲音極溫柔的說:“是歡怡回來了。”
葉歡怡到達湘北的時候是下午四點,不同於林州,哪怕已經四月,湘北的風依然清爽,讓只穿了件駝色羊絨大衣的葉歡怡不覺縮了縮脖子。
她伸手攔住計程車,向司機報出位置後順便接通了周維清的電話。
“下飛機了嗎?”
“飛機提前到了,我在計程車。”
周維清揉了揉眉角,有點無奈。原本計劃是他去接葉歡怡的,可週父忽然一通電話打過來,讓他去公司會見了一位客人。其實時間也來得及,只是沒想到葉歡怡的飛機會提前降落。
“我沒關系的,本來也是臨時行程。”葉歡怡摘下墨鏡,清麗的面容映在後視鏡,將翻起的衣領壓下去。她瞥了一眼暢通的馬路,“不堵車,我應該很快就到了。”
周維清掛了電話,打方向盤調轉車頭,向著家的方向駛去。
衛子言早早坐到了客廳等,為了遮住手腕的傷口,他穿了一件長袖襯衫,外面搭棒球服。周維清一早就起床去給他買了衣服和其他的生活用品。完全是準備讓他在這裡長住了。
他看一眼手機時間,馬上四點了。手機還有百分之20的電量,經過了一天一夜,衛秀霞給他打了不下十通電話。衛子言盯著螢幕的來電顯示,卻始終不肯按下接聽鍵。
手機寂靜無聲的震動反複一遍又一遍,電話斷掉後緊接著就會收到微信訊息。
仍舊還是那些日日夜夜喋喋不休的質問,這樣的問題在衛子言過去的六年中反複經歷,衛秀霞似乎也從來不會覺得疲倦。或許她早就已經習慣了,習慣了衛子言的沉默寡言,習慣了衛子言的情緒無常,習慣了衛子言每日像行屍走肉一般被她逼著好好活下去。
衛子言沉默著一遍遍上下滑動微信介面衛秀霞發來的對話方塊,目光終究落在最後一條訊息上。
“如果你爸還活著,我會讓他打斷你的腿。”
短短十六個字,一直在他目光中停留到手機黑了屏。也許是看的久了,那幾個螞蟻似的小字竟然像是會爬一般,一個一個順著黑掉的手機螢幕、順著他的眼睛,爬到了他的腦子裡,再順著血管緩緩流到心裡,最後遍佈全身。
衛子言將手機反扣到桌上,單薄的身影籠罩在一團朦朧的黑暗中,疲憊的眨眼,胸腔劇烈起伏,嘴唇幾乎要被牙齒咬出血來。
我錯了嗎?
他在心裡問自己。
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沒有回答。
他只能任由自己陷在這份尋不到答案的荒涼孤寂中。這些永遠都不會得到回答的問題成為他不能再次接受周維清的理由,也成為他持續不斷陷入無窮黑暗的陰影。
或許所有人都有錯,可獨獨周維清沒有。
想到周維清,他那顆緊繃的心慢慢鬆懈下來。緩緩抬起頭,他看到周姨手裡端著什麼向他走過來。她笑著,面容溫和。
“我煮了茶,你想喝一點嗎?”
從昨天來到這裡到現在,衛子言才終於認認真真看清楚這位被周維清喚作周姨的女人。她一雙清淡的眉眼,白淨細嫩的麵皮,有五十出頭的年紀。大約是保養上也頗費心思,唯一能察覺到年齡的也只不過是笑起來時眼角泛起的細碎笑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