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下城郊區的,牛街子裡
一間下等人專門往來的棚頂酒寮裡,七八個形色潦倒的健漢,正在長吁短嘆的喝著小酒。
雖然店家所能提供的是最低劣的濁酒,配菜也是幾大盤葷素搭配,屬於尾市收來的,不怎麼新鮮的肉和魚,當依舊讓他們喝的面紅耳赤。
還有人在說話之餘,一心專門的吃菜,就像是餓死鬼投胎的一般,事實上其中某些人已經飢一頓飽一頓的,或是好幾天沒有吃過像樣的一頓了,。
汗水直接直接滴落在油膩膩的桌案上,有被抹在的短衫和褲胯上,
領頭的叫張憲,是個臉部線條硬挺的中年漢子,這回身無長物的他,直接質押了亡妻留下的那隻簪子,才換到了召集他們再會的這席酒錢,不過他已經無所謂了。
“我輩的轉機,終於等到了,”
“朝廷要大舉用兵,光復北土……”
“再不操練,老子的骨節裡,都要生黴了……”
他們都是在整頓軍務中,相繼被淘汰下來的北籍軍士。所謂北籍著,就是歷代南投的北人後代,因為相對於嶺外和風潺潺,耽於安逸的本土居民,他們在身體素質和戰鬥意志上更有長處,因此被當作軍隊的重要兵源。
雖然說歷次整頓軍務乃是去亢留精的強兵主張,但是架不住下面執行的人士,各種變通和寰轉手段,於是這般沒有靠山和淵源的北籍將士,就成了裁剪汰選的先後目標。
雖然拿來一筆不怎麼折扣的歸遣安置費,但是在物價騰貴的廣府畿內,實在撐不了多久。
包括張憲在內,除了行伍之事,別無擅長,因此先後改作了幾項行當都不如意後,就很快陷入坐吃山空的潦倒困境。從原本寓居的旅店,最後搬到了是不是漏雨或是可見星星的廢舊倉房裡,
本來這些半路歸遣的老兵,還有義從社的出路,但是清遠之變後,廣府的義從社被清理的厲害,生下來的那些,也不怎麼收人,反而有所精簡裁汰人手了。
也有放下身段,試圖去碼頭拎包拼力氣吃飯的,可是暗中私下壟斷把持這些片區抽頭的地骨皮和番人幫,又豈是善於之輩,少不得恨恨做上幾場之後,才掙得這存身的一席之地。
可是這些地下的城狐灶鼠,其實有那麼甘心退讓的,正面拼不過就開始暗中下手,先是那些貨棧管庫和賬房,受了威脅和警告,然後是官差接到舉告過來為難,只是現他們是前軍籍身份之後,才打了退堂鼓,清遠之變猶在不遠,這些活躍在最底層的人精,可不願意沾染上什麼麻煩。
因此實在是煩心的很,連好好的憑力氣吃個囫圇飽,都成了某種奢望,因此最近一次相聚,已經是在月前,可以看到相互對照之下,各人每況愈下的落魄和寒酸。
有人已經下定決心,去給那些地下幫會,充當打家了;還有人打算去那些海藩的門路碰碰運氣,能夠出海就不打算回來了。
朝廷終於北伐了,這也意味著他們重歸行伍的新機緣,不由振奮起來串聯著四處打聽訊息。這些人,便是其中領頭的幾位。
說著說著,他們又忍不住嘆息和說起那位曾有一面之緣,卻無比幸運的辛稼軒,同樣是北籍出身的他,被丟到講武東學那個死氣沉沉的破落地方去,居然還能在女人的幫助下鹹魚大翻身,給介紹了一個不錯的本官,不但有幸參加朝廷近年幾次的平叛,帶著大把功勞和收益回來,現在已經是新軍某部的二把手了。
“誰讓你沒個大家的孫小姐格外垂青呢……”
一個聲音忍不住自嘲道。
“你這幅猢猻樣……”
“只去睡那五十文一晚,滿身汗毛的大腳婆娘……”
突然一個身影推開了酒寮的髒簾子,帶進來一股子涼風。卻是一個粗眉大眼的魯莽漢子。
“咦,老牛回來了……”
有人招呼道
“今個兒你確實最晚的……”
面對欣然喜悅的氣氛,被稱作老牛的漢子卻是一副凝重的表情,欲言又止的與張憲對視了一眼,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他心事重重坐在擠出來的位子上,端起酒碗就大口的喝起來。
當大多數人都醉醺醺,拿著大包的殘羹冷餚,搖搖晃晃的盡興或者意猶未盡的離去之後
“我讓你打聽的事兒如何了……”
張憲才重新開口問道。
“昔日那些同袍還能用上多少不……”
“那些舊日同袍的情誼?”
粗眉大眼的老牛嘿然呸了一聲
“都是糞土而已……”
“個個不是遮遮掩掩的語焉不詳,便是裝混弄傻,一副愛莫能助的德性。
“軍中的差事,他們自己都擔心爭不過來,更是生怕我們搶了他們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