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現在應該稱他為姜回。
姜回在被告誡一番後老實了很多，他沒由來對子夜產生懼怕，絕不僅是因為修為，那些微小的差距並不能成為關鍵。他認定那個人類身上有著能夠令他神魂具滅的武器，但現在還沒找出來，所以他決定短時間內聽從這個人類的安排。
按照之前的約定，子夜本該與馮振等人在林子邊緣徹底分開，姜媛卻哭鬧著不肯離開。這令子夜又是一陣頭疼，忍不住出聲呵斥兩句，意料之中看到了姜媛泛紅的眼眶。但她這次狠了心，不管姜媛說什麼都當做耳旁風，勢要把她勸回去才行。
這些天來她腦海中始終漂浮著些許稀碎的、不明所以的資訊，把她腦子攪得天翻地覆，終日為其苦惱。偶爾甚至會犯頭疼，生理意義上的。她大概能猜得到那是來自蘇木記憶的殘留，也是她強行識魂帶來的後遺症。
子夜覺得這該算是老天爺對她的警示，如果再逞強託大的話，她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這次她怕了，無論如何都不敢把旁人的命和自己栓在一起。而事實上，早在離開石牆時她就應該這麼做。
這次絕不心軟。
但她也未想到姜媛會執著至此。
馮振帶著他的兩個倒黴兄弟已經按照原路返回，臨走前他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搖頭嘆氣勸子夜惜命。而子夜向來把這種話當做廢話，人世間誰不惜命呢？即便是她膽大妄為時也要掂量著點自己的小命，這話說與不說實在沒多大意義。
馮振是走了，可他沒順路帶走姜媛，這是最令子夜煩惱的事情。她原本計劃的挺好，一帶三就把這四個人打包送走，正好把她當前階段的麻煩帶走。為了這事她還去找馮振談過話，軟磨硬泡很久後才讓馮振同意，結果姜媛壓根就沒計劃要跟著馮振走。
說來這姜媛也是個人才，子夜不禁要為她高超的生存能力而感慨。
離開林子後她們徹底進入危險萬分的人間煉獄，目光所及處無不是屍山血海，血色匯聚成流淌的長河鋪陳在人們的腳下，但沒人會在意這個。子夜眼眸掃過這極有衝擊性的場面，不遠處瘦弱的男人長著血盆大口正要將一隻手放入口中……她忽然覺得嗓子眼裡產生了想要嘔吐的感覺，現在她恨不得把胃裡的東西全部都吐出來。
“你也會感覺噁心嗎？”
渾身青色的少年漂浮在她身側，略帶好奇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
“可那個，對，就是她。”姜回指了指躲在樹後的瘦小女子，“她好像一點都不怕誒。”
子夜不用扭頭也知道那是姜媛，且不說現在還有誰值得姜回側目，就單論在追隨她這件事上，姜媛做的好過頭。
能走到這裡且不被殺死實在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子夜想到。她喜歡在誇旁人的同時把自己也誇一遍，隱晦地誇一下自己要比光明正大地提出遠令人愉悅。
當然，這句話本身還是在誇姜媛。無論子夜現在有不想見到她，但她不得不誇一句姜媛實力強勁且真的很會隱匿。
如字面意思，這句話裡不含任何內涵成分。
姜媛如果做殺手或是其他職業的話大概能夠混成一把手，如果不是因為姜媛偶爾會為了在子夜面前刷臉的話，按照子夜的能力要發現她實在太難。但無奈姜媛沒有選任何需要她這個天賦的職業，這就導致她看起來像個變態跟蹤狂。雖然她可能確實是。
“她對你真的太痴心了！”姜回故作成熟的摸著下巴。可惜的是他年紀不夠，這樣的動作只讓人覺得滑稽，甚至能令人捧腹大笑。
“與我何干？”
回應他的是子夜冷漠異常的聲音，任何勉強、違心的意思都不帶，這是她發自內心的答案。姜回好奇地盯著她看，想知道這個冷血心腸的女人倒是由什麼精細材料煉成的“木頭人”。
她實在冷漠過頭。
子夜挑挑眉，不可置否。她本人的確承認自己的冷漠，但如果不對姜媛冷漠些的話又會有發生什麼呢？她自己沒本事保兩條命，所以還是不要再多扯進來一條人命才好。
“可那樣放著她不管真的沒問題嗎？這裡的氣息很危險。”姜回有些擔心，可能是因為同一個姓氏的原因，他最近開始關心姜媛的生存情況。
“沒問題，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子夜斬釘截鐵答道。
她甚至懶得看姜媛一眼，到這種地步是個人都該明白知難而退，但姜媛偏偏就是搞不明白。
“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就殺了你。”她現在開口非打即殺，“閉嘴，然後現在去給我探路。”
“果然是個沒有感情的傢伙。”
姜回嘟囔一句，漸漸隱去了身形。子夜抬頭望向前方，那小鬼已經去老實執行自己的任務了。在此事上姜回完成得很好，在渡關山中堪稱來去自如，因為他可能是渡關山內唯一的鬼。
這使得姜回成為了最好的探路工具。
“嘿嘿~”
子夜本想尋個安穩的地方待著，姜回估計沒個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但她剛坐下，視野裡那個瘦弱的男人又卸下另外一條胳膊，舉起來向子夜示意。子夜能感覺到這應該是示好，來自對共患難者的一絲絲友好，可那男人的模樣實在有些可怖，他嘴角的血跡仍然未乾。
她搖了搖頭，站起身往後回退好幾步，避開了來自那個男人的視線。那個男人看起來似乎很失望，他是這裡唯一活下來的人類，對於有同類感到開心但也對於她的拒絕感到失望。
那個男人又張開血口，狠狠地啃上去，像個惡鬼。
他在進食，這很正常，但他的食物是人類。
身為同族的人類。
子夜扶著旁邊的樹就開始扣嗓子眼，既難受又對身體不好，可是沒得選。好不容易平靜的胃裡再次掀起驚濤駭浪，她止不住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緩解她內心無法停止的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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