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嫵突如其來的昏倒讓郭府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郭嘉在把蔡嫵打橫抱起,輕放到床榻後就轉過身立刻派人去請大夫。柏舟自是不敢託大,親自跑到惠民堂找董信,結果卻遇到了董信出門會診不在的情形。也虧得柏舟機靈,掃了一圈以後,從主治大夫那裡抓了最有經驗的一個老薑大夫。
而從老大夫出門,到他進入郭嘉府邸的這一段時間。郭嘉就一直坐在蔡嫵榻前,握著蔡嫵的手,一刻未曾鬆懈。就在剛才,他眼睜睜看著她在他面前倒下,然後任他怎麼呼喊,她都不再應聲。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和失措瞬間籠罩了郭嘉。郭嘉握緊了手裡的皓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蔡嫵的臉色:很平靜,很祥和。就像是人在酣睡,並沒有什麼痛苦磨難的樣子。
郭嘉伏在蔡嫵榻邊,看看蔡嫵沒有絲毫清醒跡象,胸口一下就覺得空落難安。二十年結縭,生死與共。蔡嫵對他郭嘉而言不止是一個妻子那麼簡單。
她知他,懂他,容他,愛他。她看得透他所有的不羈和違禮,她瞭然了他所有的夢想與執著。她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跟著他福禍與共,貧富相依。為他安定家宅,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撐起一片彼此間心照不宣的安寧地。旁人都跟她,他輕佻跳脫,不像是個良配。卻也只有他知道,無論別人如何論,只要他轉過頭,他身畔總有她笑意暖暖地望著他。她是他的知己,他的愛人。他這輩子唯一一個放在心坎裡呵護的女人。
他都承諾過她,要在十年之後,陪她離了她不喜歡的地方,陪她去看海上日出的。你瞧,現在一晃,都是第十年光景了。他們的奕兒可以獨當一面,滎兒也不用再過多操心。他們連女兒都有了。連他不著調的都沒想著爽約呢,她怎麼可以獨獨倒下丟他一個人呢?她該心眼兒地對把這話記得牢牢。然後在時間到了時,指著他鼻子質問提醒他:郭奉孝,你個不長記性的混蛋!你是不是忘了你當年答應過我的事了?
她不該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湉湉淡淡,如一尊精雕的玉人兒一樣,不言不語,不聲不響。
郭嘉低下頭,雙手扣著臉,捧著蔡嫵的腕子,把臉緊緊貼在蔡嫵手背上。一想到蔡嫵毫無徵兆的昏倒,郭嘉心裡就泛起種種不詳的預福他眼睛望著榻上的蔡嫵,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脆弱和哀軟:“阿媚……你……你不能這麼待我…………我受不住……”
蔡嫵沒有反應,依舊靜靜地躺在榻上。
郭嘉撐著額頭,抿緊嘴唇,難耐心疼地合上了眼睛。
等到姜大夫被請進來的時候,郭嘉已經收拾好所有情緒,耐心認真的等待姜郎中給榻上人把脈問診了。他身後站了聽到訊息就急火火趕來的郭奕、郭滎。只是即便是兩個親生兒子,也沒能看出自己父親心裡的不寧和翻湧。不是他們太笨,而是郭嘉掩飾的太好。在做兒子的眼裡,父親現在除了有些沉默,言行舉止都還如往日一樣透著冷靜機智,在他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多餘的擔憂和惶恐。他只站在那裡,就能讓他兩個初次經此事的兒子少了無措和慌亂,多了安定和希望。
對於郭嘉來,有些情緒只為一人起。有些軟弱,也只透給一人看。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後,依舊如此。
姜大夫把脈把的很快,只是在把完脈後姜大夫卻扭過頭沉吟不語了。老爺子原本童顏鶴髮,精神爍爍,此刻卻滿臉遲疑地看向了郭嘉幾人:若是遇到旁的人家,碰見這種奇怪的脈象病症,他可能就直接推脫“老朽才疏學淺,府上還是另請高明吧。”可是碰到蔡嫵身上,老爺子就得為難了。蔡嫵可是董信的恩師,雖然一介女流,但就憑她能教出董信這樣的學生,姜老大夫也不敢輕易出這種託辭。為醫者看病最麻煩,他其實挺苦惱自己該怎麼自己結論的呢。
整個屋裡幾雙眼睛都眼巴巴瞧著他,最後還是郭嘉聲音略啞地道:“姜先生……有話但講無妨。”
老爺子清了清嗓子,神色嚴肅地道:“郭大人,尊夫人這是焦慮操勞加上產後失調引起的體虛之症。好好調養,應當無礙。”
郭嘉聞言,眉頭蹙起。郭奕和郭滎則是輕輕舒了口氣:就嘛,孃親一向身子康健,怎麼會突然有什麼大病。果然是累著了吧。嗯,以後不要再去參加什麼亂七八糟的宴會了,省的勞神揪心。
老大夫捋捋鬍子,站起身去了醫箱裡的紙筆寫了個溫和養身的安神補氣方子給郭嘉,叮囑了一些注意事宜以後,還是不放心了句:“蔡夫人身體一直由華先生、董大夫看診,雖華先生如今不在鄴城,但想必董大夫一定對蔡夫人病情有所瞭解的。郭大人,待老朽走後,您不妨再派人請董大夫過府。”
郭嘉一聽這個眸光立時一閃:這種對自己判斷不甚自信的情況對一個有幾十年行醫經驗的人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能夠在給病人把脈開方以後臨走留下這樣的話,姜老爺子恐怕也算犯了行裡忌諱。如此隱晦的提醒?是不是明,阿媚的病情裡頭另有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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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長眉挑起,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等送了大夫之後,郭嘉招手就叫了杜若:“你隨我到偏廳來一下。”
杜若先是一愣,看看榻上剛剛用藥的蔡嫵,又看看蔡嫵榻邊不敢離去的郭奕、郭滎,咬咬牙,抬腳跟郭嘉上了偏廳。
結果剛踏入偏廳大門,郭嘉就豁然轉身,盯著杜若的目光變得清冽、銳利,彷彿似一把穿透一切的利刃,讓人無處遁形。
“把你和阿信瞞著我的所有關於你們姑娘的事都告訴我。”
這句話的清冷平靜,不帶一絲情緒。但甫一出口就如一把刀子般劃在杜若的耳際和心頭。多年相處,杜若實在太瞭解自家姑爺在某些方面出人意料的敏銳了,他現在問出口的問題,無意是在告訴她:姜老大夫的診斷未必是正確的。他們姑娘很可能真的……不會!華老先生和老仙長自己都承認他們的猜測只是猜測,機率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計。姑娘怎麼可能會那麼倒黴的攤上這種事?
杜若臉色變幻,咬著唇,沉默不言。她如今都不敢看郭嘉的臉色,直覺告訴她,面前的姑爺現在應是非常可怕的,入府二十年,杜若第一次見到郭嘉將他那種在沙場上運籌帷幄,殺伐謀斷的氣度帶回家來。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意識到,她家姑爺如果想讓人感到恐懼簡直易如反掌。
這會兒的郭嘉在杜若眼裡就像是一座醞釀經年,將要爆發的火山。她不知道她要不要把華佗他們的話告訴他,告訴了以後,這座火山又會不會忽然爆發。
這番猶豫看在郭嘉的眼裡依然有了幾分猜測,郭嘉容色一肅,手掌“啪”得一聲拍在案上,喉嗓間壓迫力十足清喝道:“。”
杜若腳底一軟,被這聲厲喝嚇地險些站立不穩。在仰頭看了眼郭嘉以後,杜若終於還是緩緩地跪下,聲音艱澀無比地跟郭嘉講述了之前左慈來家時曾預料過的事情和蔡嫵為了要郭暘,在近幾年都沒有再吃左慈給的丸藥的情況。
等她完,她就做好了承受郭嘉怒火的準備。雖然這事只是猜測,後來蔡嫵自己也沒怎麼當回事,但是在出狀況的現在,誰知道郭嘉會怎麼想?萬一他覺得是他們故意隱瞞怎麼辦?
杜若忐忐忑忑,大氣不敢出一口等著郭嘉給她宣判,結果等了好久不見郭嘉開口話,就在杜若以為郭嘉會這麼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郭嘉卻忽然出聲,出人意料地對她囑咐道:“你下去吧。這件事,不要聲張。”
啊?這就完了?姑爺,您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不告訴兩個公子嗎?
杜若蹙著眉,一臉困惑。郭嘉卻已經抬起腳,繞過杜若往蔡嫵房間去了。留下杜若一個人懷疑不解:這事難道就這麼完了?姑爺他……就這個態度?
郭嘉當然不是這個態度。在他前腳離開偏廳以後,後腳得到訊息的董信就火急火燎地趕到了郭府。然後在給蔡嫵把脈以後,董大夫來不及仔細思考就被自家師公揪到書房嚴刑逼供了一通。杜若也不知道他們在書房裡談了些什麼,只知道出來的時候倆人臉色都不太好,都帶著緊繃和陰沉。讓旁邊人不由自主的退避三舍。
杜若也不敢立時去輕易打聽董信跟郭嘉都了什麼,直到蔡嫵醒來之後,杜若才抽空心翼翼地問董信:“你把實情跟姑爺了,他有交代什麼沒?他有姑娘那裡怎麼辦嘛?是不是要請華老先生回來?是不是要派人去尋老仙長?哎,我你到底跟姑爺了什麼?”
董信沉吟了片刻,最後還是老實回答了句:“我只是把去年老仙長來看滎兒時交代的話,轉述給師公而已。”
杜若蹙著眉,繼續問道:“那姑娘她……你給把的脈,脈象如何?”
“師公不讓。”董信乾脆無比的。
杜若沉默了。但同時也更加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