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錯覺
在內環上他們路過了火車北站。這個站從一年半前開始停用,只剩一個空殼留在那裡,周圍也很荒涼,基本無人路過。
在陳寄大學時北站還是非常擁擠的。他當時坐了十七個小時的硬座,身上還帶著葬禮後宴席上的酒氣,忘了自己多久沒睡覺,下車時快步超越人流,難得打了輛車去林思弦的學校。
去看到抱著鮮花的、比往常更動人的林思弦,自然而然地告訴他,以後不用見面了。
出生以來陳寄最討厭無能為力的感覺,當然隨著他的成長,尤其在這幾年裡,這種感覺已經逐漸變得陌生,只有想到林思弦或者跟林思弦在一起時才會反複出現。
讓他明知前方有圈套,還是沒有預防和抵禦的能力。
也讓他明知道剛才帕拉梅拉的車速沒有超過一百,還是任由林思弦隨意牽他的手。
婁殊為先送病號,很快到了林思弦的出租房。看地段和外貌大概是十幾年前的老房子,巷口很窄,也沒有停車的地方。
“要不我停遠點?”婁殊為提議,“走兩步。”
林思弦搖搖頭:“不用了,你送到這兒就行。謝謝了。”
“但你還有這麼多東西,”婁殊為說,“這藥有兩袋呢。還有毛毯什麼的。”
“陳寄,你幫我提一下吧,”林思弦十分鐘前已經放開了手,現在很平靜地看著他,“好嗎?”
房子連電梯都沒有,陳寄幫他提著上了樓。才出院,林思弦上樓走得很慢,時不時還得靠一下扶手,但在陳寄試圖去扶他一把前,又會若無其事地站直。
到了門口,林思弦習慣性地掏鑰匙,掏到一半手又停住了,回頭跟陳寄說:“你給我吧。”
陳寄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裡面有多亂,也沒有拆穿,只是把袋子遞給林思弦。
這場景多少有些熟悉,在高中和大學時發生過無數次,陳寄腦中都響起了當時的臺詞:“陳寄,你把袋子都給我提變形了。”或者是:“下次來的時候不要那麼慢。”
回憶到這一句的時候,陳寄鎖骨突然一癢——林思弦突然間給了他一個擁抱,很短暫,發絲落在他兩頰和肩膀上。
“謝謝,”林思弦在他耳邊說,“你能把我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嗎?”
陳寄沉默了很久才問:“放出來之後要幹什麼?”
林思弦鬆了手,臉上掛著跟高中時的微笑:“好蠢的問題,當然是聯系你。”
大概是一直沒得到回應,所以林思弦又補充道:“不行嗎?”
林思弦是世界上最擅長自食其言和若無其事的人。說不再見面的是他,突然出現的是他,說讓陳寄好好生活的是他,現在突然回到幾年前的也是他。
然而不確定是否因為這樓道異常昏暗,陳寄很荒唐地産生了一種錯覺——面前的人好像非常害怕自己拒絕。
這錯覺實在有些不應該,因為林思弦的語氣和表情跟當年別無二致,還是他一貫的不容置疑的命令,這錯覺完完全全來自於陳寄的直覺。
但類似的錯覺在接下來這段時間裡反複出現。
當晚回家之後,陳寄還在琢磨在帕拉梅拉上,婁殊為曾提過並且被林思弦打斷的“你家裡”三個字。
陳寄曾去找人詢問過林思弦退學的原因,得到了很多種答案,有像林思弦親口所說的那樣單純不想讀,也有說他是犯了什麼大忌,不是自退而是被勸退的,總之沒有一個確切的訊息。陳寄一度以為林思弦雖然退學,但按照當年的家庭條件,應該過著很好的生活。見面之後又發現不然。
陳寄不喜歡大費周折探查別人隱私,想聽林思弦親口告訴他,但顯然這件事情有些困難,而陳寄對此想要探究的慾望又達到頂峰。
稍加思考後,陳寄在微信通訊錄裡翻找到一個最近新加的聯系人,給他傳送了一條訊息:“林思弦。幫我查查這個人的家庭情況,如果你能查到他退學的原因更好。”
陳寄一週後才收到回複的訊息,言簡意賅的一句話:“情況有點複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面談。”
收到這條訊息的時候,陳寄正在南方出差,有一個關於電影劇本的創作論壇,有之前指導過他的前輩在,他不得不去。之前聯系過的frank也在,論壇最後一天的晚上,frank跟他一起在居酒屋吃飯。
frank先跟他聊了一些最近的風向和電影,喝完一瓶梅酒後開始提到私生活,開始聊他的那十二個前任。
“你之前問那個林思弦,”frank問他,“你跟他什麼關系?熟嗎?”
“還行,”陳寄想了想說,“他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