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光鮮亮麗
災難來臨前會有一些不起眼的預兆,譬如山體滑坡前偶然滾落的小石塊,譬如洪水前路面滲水的細小裂縫,但它們太平常又太過自然,總是容易被人忽略。
林思弦看到手機上本地新聞推送交通運輸廳廳長多次出入會所被查處時,並沒有過多閱讀,看了個標題就隨手退出了軟體。
“哥哥,別看手機了,看我,”佐伊在他身邊吐槽,“受不了你們這些gay,我每天ink給瞎子看。”
為了配合幾位領導的時間,週年彙演最終定在當年520,正在戀愛中的演出參與者叫苦不疊,但再抱怨也無濟於事。
在即將要表演的片段中,林思弦跟佐伊有一個親吻的劇情,是原著中有的情節,當然他們會改編為借位。這也是他們兩人磨合時最為困難的環節,因為林思弦總是會回想起兩個月前陳寄跟他的吻。
對於初吻來說,它的確有些殘酷和不合格,但依舊讓林思弦回味至今。陳寄問他“夠了嗎”的一瞬間,他心中驟然冒出一種荒誕的假設,如果他不是林思弦,應該會怎樣回答?
不夠,遠遠不夠,對我更殘暴一點吧,再施捨我一點溫柔,讓我也可以溫順地待在你身邊。
不過他頃刻間便意識到這是個悖論,沒有這個家庭,他根本沒有要挾陳寄的手段,他跟陳寄也絕走不到今天;而出生在這個家庭,就註定他只能是林思弦。
所以最後他也只能給出屬於林思弦的回答:“幹嘛這麼用力,你吻技真的好差。”
算是他的良心發現,兩個月以來他沒再聯系過陳寄,他還沒到因為一己私慾而真正破壞別人幸福的程度。只是對於陳寄的回憶,即便任它們在大腦裡枯萎,也時不時因為任何一點外界因素複燃。
比如現在,佐伊問他:“你有沒有想要邀請來彙演的外校朋友?昨天策劃那邊告訴我要提前申請,不然留不出位置。”
林思弦下意識問:“截止日期是多久?”
佐伊翻看自己的聊天記錄:“好像說的是月底之前。”
呂孝棠被調查這件事,林思弦是從婁殊為那裡聽說的。
自從大學去了不同城市,他跟婁殊為也有很久沒聯絡了。那一天,林思弦剛好給負責策劃的學長發了預留一個座位的申請,並且正在編造讓陳寄必須過來一趟的藉口,那天是520,這個藉口要比以往難想,在他有眉目之前,先接到了婁殊為的資訊:“哥們,你們家那件事真的假的?”
這條簡訊才是洪水的第一次沖擊,將林思弦捲入未來的深淵中。
而之前那些曾被忽略的細節,也在真相來臨之際浮出水面。半山別墅裡每年新添置的名貴藏品;呂孝棠題的字,總有人以欣賞為由高價購買......
這件事沒有見報,但即使林思弦相隔幾千公裡,也能感受到這是一場激烈的風波。
接下來一週,有無數陌生號碼給他來電,林思弦只能一直開啟勿擾模式。他只接聽了一通來自呂如清的電話,告訴他誰也不要理會。
林思弦每天將自己投入到排練之中,佯裝對這一切漠不關心,但暫時的躲避也只是徒勞。他在某天夜裡接到呂如清前領導的簡訊:“她情況不好,回來陪陪她吧。”
林思弦請了三天假飛回去,進門時亭水榭已成廢墟。林思弦沒看見林泓,只在陽臺找到呂如清。她背朝自己,聽見腳步也沒回頭,右手將煙頭按在花盆裡。
“他早就知道有這一天,”呂如清說。林思弦知道她不肯回頭的原因,因為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
“呂孝棠的事情板上釘釘了,”她竭力維持一種平靜的語調,像在敘述與自己無關的事實,“林泓那孩子現在還沒上戶口,他說如果我配合離婚的話,可以給我留這套房子。”
她說得很簡單,按她的脾氣絕不想這樣輕易放過林泓,沒想到後者比她更為決絕。只是林思弦沒預料到她會哭,不知是不是母子間的心靈感應,他這一秒甚至明白她哭的原因——為她絕不承認的愛,徹底被屠戮的悲哀。
“林泓把自己摘得很幹淨,”呂如清繼續說,“如果你求他他也許能繼續供你,當作對我落井下石的一環。”
林思弦問:“你呢?”
“賣掉所有東西應該不會餓死。”
林思弦問:“我是問你到現在也不想要我嗎?”
呂如清停頓了很久回答他:“那天我說的氣話,懷你的時候我跟他吵了很多架,他出去過夜了很多次,那時候還能做手術,我考慮過,但沒有去。”
她最後說:“對不起。你要跟我一起嗎?”
那是林思弦唯一一次聽到她說這三個字。林思弦說:“我不會去找他。”
再年輕林思弦也能夠預知到自己的選擇會付出哪些代價,意味著他往後需要學習如何拮據度日。他有信心面對生活的變故,但在回學校的路上突然意識到,他做出的決定讓他不再擁有命令陳寄的任何特權。
於是林思弦終於想好了給陳寄發的訊息:“20號我有個表演,人手不夠,你過來幫我錄影。”
“要是這次表現得好的話,以後就放過你了。”